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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看出皇上心情不佳,於是放下湯碗柔聲詢問,“陛下您怎麼了?可是政務繁忙累著了?快喝些湯補補,然後趁早歇息。正所謂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若累壞了身子,江山社稷怎麼辦,滿朝文武怎麼辦,天下黎民怎麼辦?臣妾,臣妾又該怎麼辦?若是沒有您護著,臣妾早就死了。”話落目中已盈滿淚光,顯得孱弱而又可憐。
若換成平時,聖元帝早就好聲好氣地安慰,現在卻無端有些反感。他已經知道,看似柔弱的葉蓁,實則骨子裡極其強硬,要手段有手段,要心機有心機,連太后和諸妃都不是她的對手,哪還是當年那溫婉純善的小家碧玉。
沒有自己護著她早就死了?這卻是個笑話。思及此,聖元帝果真笑了出來,徐徐道,“聽說葉家欲把你堂妹送入鎮北侯府為妾,你今日大張旗鼓地為她添妝,送了不少貴重東西?”
葉蓁淚珠一凝,遲疑道,“是啊,葉繁最喜兩個孩子,可說是從小看著他們長大,日後入了侯府還能替臣妾盡些心力。臣妾感念她照管之恩,這才厚賞。陛下特意提起此事,可有什麼不妥?”
“鎮北侯的婚事乃朕親賜,鎮北侯夫人的誥命乃朕親封。”聖元帝慢慢攪動湯勺,言道,“朕前腳促成良緣,葉家後腳就逼迫鎮北侯納妾,你又大張旗鼓為一個妾室做臉,掌摑鎮北侯夫人,掌摑帝師府,亦掌摑朕之臉面。你是不是對朕有什麼不滿?”
他語氣並不嚴苛,甚至有些漫不經心,葉蓁卻從中感知到了刀劍相逼的鋒利。放眼大魏,誰敢對聖意不滿,豈不是壽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然而細細一想,她之前的所作所為明裡是為葉繁做臉,暗裡何嘗未有折辱關家之意?
然而她卻忘了最緊要的一點,關家是陛下一手捧上去的,他們的臉面就是儒家的臉面、國學的臉面,更是陛下的臉面,他們與陛下才是一條船上的人,而葉家,不過沾一點外戚的邊罷了。
剛思及此,葉蓁又聽皇上說道,“前朝有內闈之亂,外戚之禍,其害之甚猶如兵災。朕知恩圖報還你一生無憂,你也該謹守本分、安常履順。看看你現在都做了什麼?假公濟私、欺壓賢臣,折辱命婦,插手朝事,便是有再多恩情也不夠你消磨。朕本不想與你多說,然你既提起舊情,朕也少不得點醒一二,卻也只這一次,斷沒有下回。你且好自為之吧。”
聽到這裡,葉蓁已是汗出如漿,單衣溼透,噗通一聲跪下,哀告道,“臣妾一時糊塗,求陛下恕罪!臣妾忘不了兩個孩子,忘不了侯爺,更忘不了曾經的闔家歡樂,見他另娶她人,竟被嫉妒衝昏頭腦,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臣妾絕不敢對陛下有任何不滿,更不敢縱容家人為禍朝堂,臣妾知錯了,求陛下看在臣妾也是個可憐人的份上饒我一回吧,嗚嗚嗚……”話落已語不成聲,痛哭流涕。
葉蓁果然忘不了趙陸離,忘不了兩個孩子?果然是因為嫉妒才會大張旗鼓地給葉繁做臉?聖元帝心道未必,卻也懶得深究,只因這些事與他毫無關係。但葉蓁若是因此而害了他極其欣賞,甚至引為知己的女子;損了他與帝師、太常的君臣情誼,卻是萬萬不能寬宥。葉蓁名義上是他的女人,葉蓁做的事,自然也會算到他頭上。
“在御前哭哭啼啼成何體統。下去吧,近日裡待在甘泉宮內好好反省,下不為例。”對葉蓁的耐心似乎已快揮霍光了,他擺手攆人,語氣冷沉。
葉蓁不敢多留,連忙起身告辭,回到甘泉宮才癱軟在床,後怕不已。最近幾年她過得順風順水,竟有些得意忘形起來,真把自己當成外界傳言的那般受寵。然而事實如何唯有她自己清楚。那些靠恩情支撐的一戳就破的榮寵,怎能與關家實打實的權利相抗衡?逼迫侯府納妾,又為葉繁做臉,這兩步棋卻是走得大錯特錯!
“娘娘,咱們該不該把賜給葉家的東西要回來?”詠荷壓低嗓音詢問。方才在大殿上,她也嚇得半死,這才知道自家娘娘在皇上跟前似乎沒那麼得臉,至少比起關家來說差遠了。
“要回來?那本宮就真成笑話了。傳令下去,甘泉宮從現在開始閉宮鎖門,謝絕拜訪。善後之事陛下自會處理,無需旁人插手,我們只管擺出悔罪的姿態就成。本宮累了,想一個人待會兒,你們都下去吧。”
眾人魚貫而出,葉蓁木呆呆地坐了許久才閉上眼,盡情流露心底的恐懼與難堪。無論皇上怎樣善後,必要踩著葉家捧起關家,此次做臉不成,反倒被打了臉,著實輸得慘烈。下回行事斷不能如此草率。然而她的爪牙已被太后剪除,這會兒就算想給葉家遞個口信,讓他們安分守己切莫招搖,也是有心無力,惟願諸人自我警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