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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可當成香筒或香包用。下次她再回禮,你須得盡數上繳。”
秦凌雲做了個告罪的動作,心裡卻琢磨開了:下次回禮,也就是說陛下還要送禮咯?連最寶貝的法家典籍都捨得,可見關素衣才是他真正上心之人。葉蓁步步為營這許多年,到頭來竟比不上陛下與關素衣的幾面之緣,可憐她還自以為備受寵愛,得了一件可有可無的擺設就鬧得人盡皆知,最後反而顏面掃地。幾年過去,葉家人還是那般沒有長進,卻妄想成為下一個頂級門閥,也不知該說他們可悲還是可憎。
思忖間,聖元帝已開啟盒蓋,一股濃郁的香味撲面而來,令人醺醺欲醉。君臣二人頭腦一清,隨即不受控制地深吸一口,待要細看卻發現盒中並非香料等物,而是一刀光亮純白的夾宣,卻與書肆中售賣的截然不同,更厚、更滑、更白,觸感如絲綢一般,還有一朵朵淡黃桂花點綴其中,品相之佳實屬罕見。
“這是什麼紙?市面上竟從未見過,便是那貢品白宣都及不上此物萬一!”秦凌雲驚得連閉口禪都忘了,欲拿起一張摩挲,卻被陛下冷厲的目光阻止。
聖元帝並未賞玩這些夾宣,而是拿起最上層的領謝帖子,慢慢看起來。秦凌雲略瞟一眼,駭然道,“好霸氣的筆觸,橫撇彎鉤間隱有刀槍劍戟相撞之聲,起承轉合又有龍騰虎躍之姿。關老爺子不愧為天下師,竟教出這樣一個孫女兒!她究竟是怎麼練的,哪天微臣必要向關老爺子請教請教!盛名之下無虛士,文豪世家果然了得!”
聖元帝心中亦納罕不已,本就難以剋制的激賞之情,如今更添幾分傾慕。他原以為女子只適合簪花小楷,而葉蓁的字跡算是一絕,卻沒料竟是自己孤陋寡聞了。
好字!他暗讚一句,接著往下看,然後越發感佩。原來這夾宣並非書肆裡購得,而是夫人親手打了草漿,曬乾水分壓制而成,其上點綴的桂花乃她一朵朵篩選,一朵朵嵌入,其工序之複雜精細,哪怕讚一句“巧奪天工”也不為過。
附上夾宣的製作秘法,她接著寫道——侯爺所贈禮品堪稱絕世之寶,吾不忍拒,雖不願行貪婪厚顏之實,卻更不願假裝清高淡泊令重寶返還。故將吾鑽研許久的“香雪海”贈上,價值雖不相抵,心意卻足顯真誠,還望侯爺海涵、笑納,感謝之至。
簡短几句已將她對書本的喜愛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令聖元帝偎貼不已,龍心大悅。
暫且把帖子壓在一本厚厚的書冊裡,以免弄皺破損,他這才取出夾宣賞玩,沉吟道,“夫人果然不俗。”
秦凌雲取出幾粒佛珠,意有所指地道,“有人視珠玉為寶,有人視文字為寶,不過是眼界寬窄不同,內涵深淺不一罷了。然而世道繚亂,黑白顛倒,庸俗者大有人愛,備受吹捧;高潔者反被厭棄,明珠蒙塵,實在是可悲可笑。鎮北侯夫人的確不俗,但誰又能欣賞呢?”
朕欣賞至極。這句話如鯁在喉,久久難吐。聖元帝冷瞪鎮西侯一眼,無情擺手,“回禮已經送到,你可以走了。”
被用完就丟的秦凌雲只能行禮告退,離開未央宮後站在路邊笑了一會兒才溜溜達達出了皋門。
屏退閒雜人等,聖元帝取出回帖繼續閱覽,心中一陣歡喜,一陣遺憾,隱隱還有些沉鬱而又連綿的悶痛。
他出身行伍,周圍皆是粗俗之人,慣愛打打殺殺,舞刀弄槍,連女子也不能免俗。唯獨他愛讀書識字,與旁人顯得格格不入。他是頭一回當皇帝,自然不懂治國,哪怕心中迷茫躊躇,卻絕不可被外人察覺。
為了彰顯威儀,穩住朝局,再苦再難他只能獨扛,每當夜深人靜輾轉難眠時,便極其渴望有人能說說話,或指引迷津,或談笑解乏。關素衣便在這個時候出現,似星火掉入鱗粉,與他的思想乃至心靈,碰撞出炫麗的光焰。她不會像朝臣那般把自己的觀點強加給他,逼迫他採納,她只是痛痛快快地說,旁人也只需痛痛快快地聽,末了相視一笑,酣暢無比。
這樣的態度無疑是最舒適的,也是最安全的,堪比瓊漿玉液,飲之成癮。
聖元帝笑一會兒,嘆一會兒,終於將回帖與夾宣收入暗格,躺下安眠,徒留白福驚駭不已地忖道:皇上怎麼又跟新任鎮北侯夫人扯上了關係,看樣子還挺上心。趙侯爺,您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