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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學世家的小姐、公子、夫人,帝師府若想聯姻,只能在這些人家之中挑選。她若答錯,立刻就會被群起而攻之;她若答對,往後也別想改嫁,直接當尼姑便好。這個問題險惡至極,而周遭一圈人已流露出冷厲的眸光,顯然已將她劃歸為季婷這般不貞不潔,不賢不淑的女子,恨不得發配了才好。
關素衣看看站在人群外,顯得極其清逸出塵的徐雅言,又看看隱在人群中,目光閃躲的季承悅,忽然輕笑起來,“季夫人此舉自是大錯特錯!”
人群頓時大譁,當即就有人站出來欲與她辯論,卻被她一句話堵住,“先別忙著開口顯露你們的無知與愚昧。今日孰對孰錯,就算我口述詳盡,恐怕你們也聽不明白。金子、明蘭,伺候筆墨。”
她廣袖一拂,翩然落座。金子立即從隨身攜帶的包裹裡取出筆墨紙硯,一一鋪平,明蘭往硯臺裡倒了一些茶水研磨。
徐雅言見狀立即走進來,冷道,“關小姐又想筆伐我等?難道你認為女子不該尊重夫君,孝順公婆,善待妯娌嗎?有人願意貞靜嫻淑,從一而終;有人願意離經叛道,不安於室,各人有各人的選擇與活法。您和離了,難道就覺得天下女子都該和離?您想改嫁,難道就覺得天下女子都該改嫁?關小姐,恕我直言,您這種想法已屬異端,還是莫要再妖言惑眾了!”
“我暫且不評女子卑不卑弱,我只駁你一條,女子應不應改嫁。”關素衣瞥她一眼,奮筆疾書,不過三刻鐘就已成文。大家全都等著看她笑話,倒也並不打擾。
“誰自詡遠見卓識的?上來誦讀。”她目光銳利,神情肅穆。
季承悅遲疑片刻走了上來,慢慢念道,“民為國本,無民則無國。故,國之建立在於育民,國之富強在於強民……”
這完全是一篇從國之基政出發的策論,而非眾人以為的伐文。此文並不涉及《女戒》中的內容,反倒從各個方面論述女子改嫁的重要性。此時正值數百年戰亂尾聲,而歷經戰火的九州大陸已是十室九空,人丁凋敝。男子被抓充軍,死於刀槍馬蹄;女子躲避禍亂,皆有巨大傷亡;而老弱病殘無人看顧,也紛紛喪命於顛沛流離。不僅魏國缺人,蜀州缺人,神州大陸處處殘破,亟待重振。
如何讓一片焦土煥發生機?除了繁殖別無他法。將士們脫掉甲冑,回鄉耕種,誰不想討一個媳婦,安居樂業?然而現實是:年幼女子大多死於兵禍、疫情,甚至被當成兩腳羊互相交換著啃食了。活下來的女人少之又少,且大多是身體強壯的已婚婦人,但她們的夫君卻又死於戰場,以至於她們淪落為寡婦。人口凋零的同時更伴隨著男女比例的失衡,若嚴厲禁止女子改嫁,十數年內,魏國人口還將一減再減,終成無民之國。
民不存焉,何來家國?
此言告一段落,文章又改換基調,從歷史、律法,甚至九黎族的習俗來表述女子改嫁對國家人口增長的重要意義。九州大陸每遇長時間的戰亂,建國後,君王總會頒佈政令鼓勵女子嫁人、生育,這是由當時的特殊國情決定的,也是人口復興的重大舉措。有史書記載——制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長吏配之;又言女子十五不嫁,家人坐之。可見女子不嫁,地方官員可逼其嫁人,甚至以罪論處,又設定官媒,強令男女婚配。而九黎族為了重振族威竟改了倫常,妻後母、報寡嫂已成習俗,終至本族人口興旺繁盛,重現往日輝煌。
條條鐵證一一詳舉下來,順理成章得出結論:如今的魏國不但不能禁止女子改嫁,還得鼓勵女子改嫁,讓她們養育更多兒女,同時也養育被戰火摧毀的國土。男子為天,女子為地,天有過高,地便多厚,二者同樣肩負著鼎立乾坤的重任。
一篇文章唸完,季承悅已是面紅耳赤,羞愧難言。其餘人等並非傻子,關素衣已論述得如此粗淺,又豈能聽不明白?莫說她抬出律法佐證自己觀點,單九黎族的婚嫁習俗就能讓所有人閉嘴。
徐雅言冷汗淋漓,神魂俱裂,這才明白父親被關素衣批駁得體無完膚、瀕臨絕境時是何感受。皇上來了嗎?不不不,他今天千萬別來!
剛思及此,場外忽然響起一陣掌聲,眾人轉頭看去,卻見聖元帝與幾位官員正站在花架下,手裡牽著一名唇紅齒白、粉雕玉琢的小童。“夫人文采斐然,高瞻遠矚,尤勝男子多矣,更何況一群愚昧婦人!”他一字一句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