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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這裡實在不像是一個有人居住的院子,它更像是一個廢棄的、無人問津的倉庫和曠場。 我從晾衣繩上一眼看到一件熟悉的褪了色的粉紅上衣,那是伊秋的衣服,它正在陰涼裡無精打采地搖晃。由此我判斷出這裡是她的家確鑿無疑。 我沿著院子裡鋪著的深灰色的石磚,側身擦過幾株被焦灼的太陽烘烤得有些凋敝的向日葵,走近那幢老房子。 我站在外邊喊,“伊秋!伊秋!” 老房子裂開一道縫隙,伊秋從一處很不像是房門的木頭門裡探出頭。她高興地應著,招呼我進屋。 伊秋正在鏡前梳頭髮。進屋時我看到她光著腳板直直地站立在坑坑凹凹的洋灰地面上,身體向上挺翹著,穿著一件下襬飾著花邊的挺俗氣的短裙,上衣的領口開得很低。她正在把長長的頭髮辮成一根很粗的大辮子,然後把它彎彎繞就盤在腦後。她的肉感的胳臂在鏡子前高高舉著,不停地晃動,以至於我無法從鏡中看清她的臉孔。我從後邊看到,這樣一種已逝的歲月裡的古老的髮式,被她三盤五繞地一弄,卻重建起一種耳目一新的風韻,非常奇妙。 我環視了一下這幢曠曠蕩蕩的老房子,注意到裡邊還有一個套間,那房子虛掩著門,從門縫看到裡邊黑洞洞的,好像沒有窗子,只是隱隱約約看到裡邊的一隻行軍床上堆放著一些白花花的被褥或者衣物。 外屋的陳設十分破舊,有兩隻一模一樣的幾乎頂著頂棚那麼高的老式衣櫃,櫃面下端已有多處油漆剝落,露出一道道白花花的木茬,像是早年家裡養過小貓或者小狗,留下被它們磨牙和練爪時啃咬抓撓的痕跡。木櫃把手上的銅環已經鏽跡斑駁。 清掃得還算乾淨的洋灰地上,木椅、米桶、花架以及幾件穿髒的衣物,凌亂地左一攤右一堆擺放著。牆壁光禿禿的,沒有一件裝飾物,幾朵潮溼的黴斑如同綠色的花朵開放在泛黃的牆壁上。 在我身後的牆角處,我驚奇地看到有半牆高的殘損不堪的書籍,那個角落塵埃遍佈,灰土像一條毛毯嚴嚴實實地把它們罩住。由此可以看出,這幢房子的老主人曾經是一個喜歡書籍的人。但是,我早已知道,伊秋是跟叔父長大的,她早就沒有了父母。 伊秋的家裡只有她一人。 我一時不知坐在哪裡合適,就又去看鏡前梳理頭髮的伊秋。我的目光傾斜地越過她右邊的肩膀,從側面可以看到鏡中反射出來的伊秋,她的身影猶如一片|乳白色的光線,兩條架起的胳臂彷彿做著奔跑狀。我雖然看不到她那雙可以躥出火苗來的大眼睛,但我可以感覺到鏡中那影像正是風華正茂。 然後,我把惟一的那隻油漆脫落但格外結實的木椅拉到桌子前,坐了下來,攤開我的作業本,無心地寫起來。 一會兒,伊秋收拾完畢,就晃晃悠悠瘸著腿走過來,散發出一股薄荷涼的痱子粉氣味。她坐到我對面的床上,與我隔桌而坐,也把作業本攤在桌子上。 平時,在班裡,我和伊秋幾乎沒有說過話。由於她比班上的同學大兩歲,又是個瘸子,大家總是嘲笑她,甚至學她走路時一拐一拐的怪樣子。但是,她從來不生氣,別人拿她開心時,她不僅不生氣,而且表現得比別人還要開心,笑起來沒完沒了。 這時,伊秋開啟作業本,但她並沒有做功課,而是盯著我看。 看了一會兒,她說,“倪拗拗,你為什麼總是不說話呢?” 我抬頭,羞澀地笑了一下。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七:伊 秋(3)
我說,我說不好。 伊秋說,“一條腿壞了,就是個瘸子,而兩條腿都壞了,就成了一個神仙,可以飛。” 我聽不大明白她到底要說什麼,便沒出聲。 “有一種飢餓像時間一樣,長了,有助於思考。”她說。 我繼續不說話,她就一人繼續自說自話,“對牛,我們不能說狗的語言。” 在班裡時,我知道伊秋經常不合時宜地開懷大笑,即使並沒有什麼事情值得笑。並且,她經常說些莫名其妙的古怪話。大家因為她瘸,因為她比大家大,都不怎麼理睬她,誰也沒拿她那些怪怪的話當真。而我似乎一直都處在集體之外,自然也是不知道她都說些什麼。 這會兒,我聽到伊秋繼續自言自語,“一隻鳥是音樂,兩隻鳥就是噪音。” 她一個人說了半天,得不到我的呼應,便覺得沒趣,就停下來,也做起她的功課。 房間裡一時便沉默下來。只有鋼筆在紙頁上嘶嘶啦啦划動的細微聲。 隔了一會兒,伊秋還是耐不住寂寞,就又說,“倪拗拗,其實,你這樣也挺好的。說話就是一片亂糟糟樹葉,不說話才是一棵實芯的樹。葉子多了,不利於樹木長大。” 我覺得伊秋說話真有意思。她是那麼地渴望交談,以前我怎麼不知道呢? 我從作業本上抬起頭,衝她笑笑,我說,“我喜歡聽你說話。” 伊秋高興得大笑起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