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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那隻伸出去的胳臂發生了變化。由於繁重的作業和高考的壓力,我已經很久沒有和自己交談了,“不小姐”和“是小姐”已被我冷落一邊很長時間。我一點也沒有發現,我原來那細棍一般的胳臂和腿,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豐潤起來。我用手在自己的身上撫摸了一遍,的確感到我的身體發生了很大變化。我十分驚異自己的疏忽,為什麼洗澡的時候一點也沒有發現,這軀體與我以往熟悉的樣子簡直大相徑庭。 這軀體的胸部鼓鼓的,軟軟的,像兩隻桃子被縫在睡衣的上衣兜裡;腹胯部忽然變成了一塊寬闊而平滑的田地,彷彿插上麥苗它就可以長出綠油油香噴噴的麥子;臀部圓潤而沉著,極為自信地翹起,使得腰處有一個弧度,無法平貼到床上;兩條大腿簡直就是兩隻富於彈性的驚歎號,頎長而流暢。 我在被子裡不停地撫摸著“不小姐”和“是小姐”。我明顯地感到,由於我的長大成|人,我已經不願意與它們更多地交談了。我腦子裡的話語,已經默默無聲地長出了犄角,伸向了別處,比如伸向對門的禾寡婦,還有同學中我惟一的夥伴伊秋。我一個人的時候,常常會在腦子裡暗暗地與她交談?特別是禾,我常常想她更年輕的時候,與她的男人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子?想她是否快樂?她幾乎是我心靈上惟一的光亮和依賴,使我在一天的乏味而沉重的日子之後,撇開學業的壓迫和莫名的失落感,享受片刻的這一種交談的光輝。這一種交談,無須碰面,無須真實地語言接觸,即可在我的腦中傳遞。
十一:西西弗斯的新神話(2)
這會兒,我安靜地躲在被子裡,像一隻剛剛長大的母牛默默地咀嚼青草那樣,咀嚼著對話,似乎在建造一幢語言的房子,格外精心。 這時候,我聽到了我父母在隔壁房間裡的說話聲,他們好像正在“討論”什麼問題。我說“討論”這個字詞,是因為做為一種辯論,他們的語調顯然不夠銳利和激揚,平靜得像是在商量買什麼牌子的家電用器好之類的閒話。但我知道,我父親從來沒有與我母親議論家庭瑣事的閒情與熱情。我側耳細聽,果然,我聽到了我母親在說“離婚”這件事,我能夠感覺到,她說這件事的時候,沒有任何磕絆,流暢得彷彿已經在心裡預習了多年之久。只是她的聲音由於某一種鄭重而失去了往日的圓潤,變得有些嘶啞。 我的心情抑鬱而沉重起來,十分想哭,但是我討厭自己沉浸在一種無能為力的傷感中,便立刻轉移注意力,起床、穿衣,悄悄在廚房裡吃了點東西,就帶上我的寒假作業本,到學校註冊報到去了。 街上顯得荒蕪而寥落,微微嘶鳴的小風穿過路邊灰色的廢墟和高石階上的門洞,暢行無阻。白雪覆蓋了那些頹垣殘壁和枯黃的草坪,彷彿給城市穿了一件外衣。一輛四輪馬車從我眼前駛過,馬蹄無聲,貓一樣沒聲息,只是粗重的輪子發出枯澀而細微的吱嘎聲,彷彿那馬車也被罩在一層無形的網子裡,悶悶地、緩緩地爬動。陽光閃閃爍爍,在光禿的枝椏上,以及路旁粗糙的褐色木柵欄上影子般跳躍翻飛。 我喜歡在雪天裡漫走,天高地闊,思緒一無遮攔,思路本身就是一條暢通的街。鞋底在皚皚雪地上吱吱尖叫,像麻雀一樣跟著你的腳糾纏不清。那聲音使你感到你在人間走著,回身望望足跡,你感到你在世間活著。你感到在那一刻,萬物之靈與你同在,離開家出門前鬱悶在心裡的沉重,也因曠達的天宇和蒼茫的大地,而豁然而朗。至少在那一刻,覺得自身生命的任何悲哀愁緒,都是如此之渺小。 在雪地上走了一陣之後,我就把早晨父母離婚的事情暫時丟到一邊去了,並且有效地抑制了我的傷感。 走進學校的大門,校園裡一片荒蕪,奶油般的雪層覆蓋了庭院、走廊和一切通道。由於天氣陰沉,我看到所有的辦公室裡的白熾燈都亮著。我走進T先生的辦公室,進屋的時候,我發現T先生正微笑地望著我,好像他一直看著外邊專門等我走進他的辦公室,走到他的跟前來。 果然,我一邁進門檻,T就說,“我從窗子裡看你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像童話那麼美。”他一邊說著,一邊把他那高大的身架從椅子上站立起來,彷彿我不是一個學生,而是一個來訪的客人。 我看到他深陷的眼窩中透出一絲侷促不安,彷彿他憋了整整一個寒假的話,那些話在他的胸中擁擠成一股強烈的壓力,急於找到出口。 這時,辦公室裡又來了幾個註冊報到的同學,伊秋也甩著她那條小兒麻痺症的殘腿,呼呼啦啦地走了進來。 我和大家一起交了作業本,然後在學生證上蓋章註冊。 辦完一切手續,我正欲與伊秋一起離開,T先生忽然說,“倪拗拗,你先別走,我找你還有點事。” 我感到不安,問,“什麼事?” T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