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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什麼。” 他這個時候似乎比剛才更俊美了,一種脫俗的內在的清逸與帥氣。除了尼克松式的父親般的男人使我迷戀以外,這時我發現我還十分喜歡尹楠這一種男孩兒。 那一天,與尹楠分手後,我至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沉浸在某種從未有過的對於一個年輕男子的幻想裡,由於它的具體和貼近,使得我心裡亂七八糟,堆得滿滿的,思緒紛亂,彷彿我胸口裡裝著一隻鳥籠子,無數只歡快的鳥都擠在裡面,嘰嘰喳喳,四處撲打,我只覺得驚喜、迷惑和不安。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快快見到禾,好像是忽然撞見了一個什麼稀奇之寶,想趕快與禾分享。我發現,無論什麼事,只要能夠與她分擔,所有的激動或困惑都會煙消雲散。禾在我的心目中永遠是一個心照不宣的最親密的共謀者。前一時期,我還因為沒有機會與禾談論T這個人而心感不安,但是我現在一點也不想再提起那個人,我只想談論尹楠,只要尹楠這個名字在我的嘴中閃爍,我便會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正是晝短夜長的寒冷的1月,下午在學院裡心不在焉地捱到了4點鐘,我就匆匆忙忙離開了。 我打算先從各個側面清理一下自己的思路。這種時候,最適宜的地方就是在街上亂走了,迎著涼爽的空氣和漸漸垂落的暮色,在誰也不認識我的街上胡亂閒走。我喜歡自己做為一個陌生人在街巷裡穿行,為了滿足我的陌生或異鄉感,我常常假設自己正走在一個遠離家鄉的城市,最好是一個閉塞的小鎮的集市上。人人覺得我是一個陌生人,以及我覺得人人都很陌生,這感覺令我永遠愜意。這是從我的幼年就沿襲下來的習慣。 我此刻漫不經心又逍遙自在,快到春節了,街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商店裡燈火輝煌。 長久以來,城市生活的景觀在我心裡始終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我一直不認為它屬於我,隨著時光的流逝,我對於城市生活的感情日益淡漠。不知為什麼,我的身體還是那麼的年輕,但我的心裡卻在很多時候像一個老人一樣習慣於沉思默想,我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生活的真諦。 可是今天,我的感覺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我一點也不覺得生活的冰冷和絕望,而且還不斷有一股歡快從我的腳底升湧上來,使我在沉思中猝然驚醒。我再一次假設我腳下的街道不是以往自己熟悉的地方,我想製造一種濃厚的與世隔絕的氣氛,使自己的內心活動陷入帶有刺激性的體驗中。在經歷了這麼長久的孤單和內心曲折,我居然還活著,還能碰到奇蹟的出現,實在是不可思議。所以,這個時候,與尹楠相識的意義,在不自覺中已經被我放大了一百倍。 這時,我看見路邊有個老婦人席地而坐,目光呆滯地在乞討。她的懷中包著一個頭顱奇大的男孩兒,那個男孩正在吮吸她萎縮的Ru房,他沒有手,斷掉的殘肢像兩個打磨得鋥亮的小拳頭閃閃發光。我身上立刻穿過一股寒氣,美妙的想象忽然中斷。 我迅速掉轉目光,從兜裡掏出一元錢丟在老婦人腳邊,就離開了。 回到家裡,我先去母親的房間看了看。 我一進她的屋門,就聽到了她嘶嘶啦啦的呼吸聲,像我們日常燒開水時,不純淨的液化煤氣被點燃後發出的聲音。 接下來,我很吃驚地發現,母親房間的窗子四敞大開,冷空氣正長驅直入,屋裡冷得與外邊毫無二致。她穿著厚厚的棉衣,倚在暖氣上,面對敞開的窗子,用力地在呼吸,很深地在呼吸。 我說,“媽媽,這麼冷的天,你怎麼開這麼大的窗子?” 我一邊說著,一邊把窗戶關上。 母親說,這些天總感覺不舒服,好像屋子裡氧氣不足,透不過氣來。 我凝視了一會兒她的臉孔,果然她的臉色不太好,蒼白裡透著一股青光,眼圈黯淡,十分疲倦的樣子,目光中流露出恍惚迷茫的神情。
十五:永遠的日子(5)
我建議她躺下來,多休息多睡覺。 母親說,躺著不如坐著,坐著不如站著,不知怎麼回事,這屋裡好像特別憋悶,總是喘不過氣來。 她說話的時候,我在腦子裡迅速回顧了近來她的種種“異常”。 她幾次跟我說起,不知犯了什麼毛病,夜間睡眠時,經常憋醒,必須直起身子端坐一陣,呼吸才能平緩,而且還伴隨著哮鳴音,總是睡不好覺。近來尤其嚴重,常常半宿半宿地把頭部上身墊得很高半臥而躺,否則就會發憋,無法安睡。白天也總是疲乏無力,經常莫名其妙地忽一下出一身汗。母親發愁地說,更年期怎麼總也“更”不完呢? 接下來,我的想象力便把我引向了伯格曼電影《呼喊與細語》和《沉默》裡的女主人公身上,她們總是仰臥在床榻之上,頭顱向後挺仰,破鑼一般的肺部發出風箱似的巨大的呼嚕呼嚕聲。她們高舉起來的瘦骨嶙峋的雙手,在窒息的空氣中拼命抓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