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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因為感情壓抑,話音很低。溫特沃思上校只聽清了一部分,再加上他心裡可能壓根兒沒有想到迪克·默斯格羅夫,因此顯得有些茫然,似乎在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我哥哥,”一位小姐說道,“媽媽想起了可憐的理查德。”
“可憐的好孩子!”默斯格羅夫太太繼續說道。“他受到你關照
的時候,變得多踏實啊,信也寫得那麼好!唉!他要是始終不離開你,那該有多幸運呀!老實對你說吧,溫特沃思上校,他離開你真叫我們感到遺憾。”
聽了這番話,溫特沃思上校的臉上掠過了一種神情,只見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瞥,漂亮的嘴巴一抿,安妮當即意識到:他並不想跟著默斯格羅夫太太對她的兒子表示良好的祝願,相反,倒可能是他想方設法把他搞走的。但是這種自得其樂的神情瞬息即逝,不像安妮那樣瞭解他的人根本察覺不到。轉眼間,他完全恢復了鎮定,露出很嚴肅的樣子,立即走到安妮和默斯格羅夫太太就坐的長沙發跟前,在後者身旁坐了下來,同她低聲談起了她的兒子。他談得落落大方,言語中充滿了同情,表明他對那位做母親的那些真摯而並非荒誕的感情,還是極為關切的。
他同安妮實際上坐到了同一張沙發上,因為默斯格羅夫太太十分爽快地給他讓了個地方,他們之間只隔著個默斯格羅夫太太。這的確是個不小的障礙。默斯格羅夫太太身材高大而勻稱,她天生只會顯示嘻嘻哈哈的興致,而不善於表露溫柔體貼的感情。安妮感到焦灼不安,只不過她那纖細的倩影和憂鬱的面孔可以說是被完全遮住了。應該稱讚的是溫特沃思上校,他儘量剋制自己,傾聽著默斯格羅夫太太為兒子的命運長吁短嘆。其實,她這兒子活著的時候,誰也不把他放在心上。
當然,身材的高低和內心的哀傷不一定構成正比。一個高大肥胖的人和世界上最纖巧玲瓏的人一樣,完全能夠陷入極度的悲痛之中。但是,無論公平與否,它們之間還存在著不恰當的關聯,這是理智所無法贊助的——是情趣所無法容忍的——也是要取笑於他人的。
將軍想提提神,揹著手在屋裡踱了兩三轉之後,他妻子提醒他要有規矩,他索性來到溫特沃思上校跟前,也不注意是否打擾別人,心裡只管想著自己的心思,便開口說道:
“弗雷德裡克,去年春天你若是在里斯本多呆上一個星期,就會有人委託你讓瑪麗·格里爾森夫人和她的女兒們搭乘你的艦艇。”
“真的嗎?那我倒要慶幸自己沒有多呆一個星期!”
將軍責備他沒有禮貌。他為自己申辯,但同時又說他決不願意讓任何太太小姐來到他的艦上,除非是來參加舞會,或是來參觀,有幾個小時就夠了。
“不過,據我所知,”他說,“這不是由於我對她們缺乏禮貌,而是覺得你作出再大的努力,付出再大的代價,也不可能為女人提供應有的膳宿條件。將軍,把女人對個人舒適的要求看得高一些,這談不上對她們缺乏禮貌,我正是這樣做的。我不願聽說女人呆在艦上,不願看見她們呆在艦上。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指揮的艦艇決不會把一家子太太小姐送到任何地方。”
這下子,他姐姐可就不饒他了。
“哦!弗雷德裡克!我真不敢相信你會說出這種話。全是無聊的自作高雅!女人呆在船上可以像呆在英國最好的房子裡一樣舒適。我認為我在船上生活的時間不比大多數女人短,我知道軍艦上的膳宿條件是再優越不過了。實話說吧,我現在享受的舒適安逸條件,甚至包括在凱林奇大廈的舒適安逸條件,”她向安妮友好地點點頭,“還沒超過我在大多數軍艦上一直享有的條件。我總共在五艘軍艦上生活過。”
“這不能說明問題,”她弟弟答道。“你是和你丈夫生活在一起,是艦上唯一的女人。”
“可是你自己卻把哈維爾夫人、她妹妹、她表妹以及三個孩子從樸次茅斯帶到了普利茅斯。你這種無微不至的、異乎尋常的殷勤勁兒,又該如何解釋呢?”
“完全出自我的友情,索菲婭。如果我能辦得到的話,我願意幫助任何一位軍官弟兄的妻子。如果哈維爾需要的話,我願意把他的
任何東西從天涯海角帶給他。不過,你別以為我不覺得這樣做不好。”
“放心吧,她們都感到十分舒適。”
“也許我不會因此而喜歡她們。這麼一大幫女人孩子在艦上不可能感到舒適。”
“親愛的弗雷德裡克,你說得真輕巧。我們是可憐的水兵的妻子,往往願意一個港口一個港口地奔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