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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陋的木屋裡,四面透風。蔣淑身在床上,能透過縫隙看到外面的星光。他還能聽到躺在外面的人的打呼聲,不知是不是姜元這些天收下的從人。

他覺得很累,從未有過的疲憊。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快不行了,本來就是老牛拉車,就算沒病這一場,最多兩年,他就該去見蔣家祖先了。

他曾經衣衫風流,笑傲諸國,也曾單騎一人浪跡天涯,也曾雄心壯志,扶持雄主,甚至還想過……

他想過很多。想過棄了魯國,另投他處。然故土難離,人離鄉賤,他最後還是留在了這苟延殘喘的魯地,這片從上到下,都腐朽不堪的國土上。

他也想過國君無道,上不尊重,下棄忠心,不如換他蔣家坐一坐這王座。可他又清楚的知道,與魯國相鄰的燕國、鄭國全都對魯國虎視眈眈。朝午王是姜家血脈,而那時國運又可勉力支撐,他們都想等到魯國再無可繼時一舉下手,吞掉魯國。如果魯國自己先亂起來,君臣相殺,那對燕國與鄭國來說就是難得的良機了。

他能輕易的送掉朝午王的性命,可他卻沒有信心抵擋燕國與鄭國。

最後,他躺在這裡,還在為蔣家籌謀。

姜元……

他或許愚蠢,或許短視,或許性情殘忍,豺狼心性,但他年輕!鄭王今已年近七旬,燕王也是垂垂暮年。所以,姜元的出現,或許能為魯國再續兩代壽命。

那就可能是五年……甚至十年……

更遠的,他就算不到了。

蔣淑的喘氣聲又粗又重又短,姜元背對著蔣淑睡在床下地板上,他睡不著。他握住懷中一柄短匕,卻不知道自己要用它幹什麼。

早在姜元還在漣水時就知道偽王身邊有趙家與蔣家的扶持,如果沒有他們兩家,偽王不可能坐穩王位。那時他就曾無數次想過要親手手刃這二人!趙肅與蔣淑。

但他聽說趙王后棄屍,趙肅全家棄國,從此就如棄犬一般,子孫都將為止蒙羞!

而蔣淑卻親自拖著病體前來迎他,他甚至還帶來了國中的其他幾家,同樣也是他,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告慰先王。

姜元迷惑起來。到底那個將家中姐妹送於偽王,幾十年忠心如一,趙家逃了他都沒逃的蔣淑是真心的,還是這個千里迢迢來迎接他的蔣淑是真心的呢?

如果這兩個蔣淑都是真心的,那這個人……不可不防!

姜元一整夜都在提防蔣淑,而蔣淑也喘了一整夜。到了早晨,姜元起身,蔣淑也坐了起來。

“蔣公,用口水吧。”姜元做足了禮賢下士的風度,不但親自扶蔣淑去如廁,還如子侄輩一樣服侍他喝水。

蔣淑躺了一夜,氣色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糟了。

他眯細了眼睛,迎著光打量姜元,打量得姜元心中忐忑,手不自覺的撫向胸口藏著的匕首。

蔣淑回憶道:“我少年時曾隨王伴駕,與先王扮作公子與從人出宮遊樂,那時,先王非要扮從人,為我牽馬、倒水,他非要赤著腳,卻不出半里就腳底流血。”

姜元聽愣了。

蔣淑失落的一笑,“人老了,就愛追憶從前。大公子,你的祖父乃是一位不世出的雄主。”

姜元露出與有榮焉的笑,挺胸抬頭。哪怕世人都說朝午王之禍乃是先王過於寬容幼弟。

蔣淑似乎起了談興,道:“我魯國與鄭國、燕國相鄰。燕國舉國興兵,猶如豺狼,他們世居遼地,族中仍有蓄奴之事,粗魯野蠻,不堪教化;而鄭國依著湘水,藉此天險,與我國本是世代友好,但此國中人一貫覬覦我魯國江山,與燕國眉來眼去。”

這些話對姜元來說就像天書一樣,雖然聽不懂,卻下意識的全神貫注去聽。因為他知道等他登上王位,就要面對這些了。

蔣淑清了清喉嚨,嚥下一口痰,繼續說道:“當年先王繼位前,我曾陪伴先王去過這兩個國家,途經十七城。等先王回國以後,就對我說:魯國在這兩隻豺狼之間,是幸,也是不幸。”

他望向姜元,問:“大公子可知,先王此言何解?”

姜元當然說不出來。

蔣淑也不會讓姜元難堪,不等他答就繼續說:“然後先王就相外縱容寵愛朝午王,同吃同臥。我記得有一次,朝午王在宮中午寢醒來去見先王,說剛才經過迴廊時看到一個美人,那其實是先王的於夫人,生就櫻桃小口,極擅鄭國舞。先王就將此女賜給了朝午王。從此後,朝午王才更加肆無忌憚。”

姜元聽明白了,顯然先王的那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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