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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也夢想過這種雲上的日子。我們願意在電腦前終其一生,看著遍地開花跟帖無數的帖子過日子,交換著同質的經驗,為一部電影哭得稀里嘩啦卻對身邊的萬物之美無動於衷;願意騎著單車穿來穿去,心裡裝著某個姑娘卻只能在草原之夜對著牛羊叫喚;願意畫畫、聽音樂、玩遊戲、遛狗,偶爾也遵循父母之命在某個中檔餐廳相一場親。據說,這叫遊離在主流之外。

甚至不同於金斯堡和凱魯亞克,我們可能依然嬉皮,但不再號叫;可能同樣熱愛煙霧繚繞,但不再鍾情於反抗;不學那被視為庸俗的成功學,也不像保爾?柯察金一樣時不時焦慮這一生是否碌碌無為。用古老的民間語言表達就是,我們不過是想過自己的小日子,隨著性子來。

甚至連傑克?倫敦的熱愛生命,對我們也不起作用。生命與青春,屬於我們自己,想怎麼使用就怎麼使用。

簡化的功能,便是用明顯的壞,絕對地宣揚對立面事物的好。你要喝咖啡,但又不要咖啡因,於是生產出去咖啡因的咖啡給你喝,這樣你就可以盡情享受咖啡的濃香,而不用擔心那可能的害處——你可以無限地喝。

很多人都愛看電影。你可以沉湎於一場戰爭帶給你的刺激,體味婚外情的曖昧,透過螢幕觀看無數女性*橫陳,而不用真正去觸控橫飛的血肉,無須掙扎於三角關係的糾纏,不會聞到人體可能不潔的氣味——你可以無限地看。

選擇過那疏離了人群的生活,似乎也去除了生活中的“咖啡因”,擁有了生活完整的樂趣——你的自由無限。

可這世界上唯一無限的,只有人類膨脹的慾望。為了滿足這慾望,於是給你去咖啡因的咖啡,給你電影,給你這種生活的錯覺。所以,選擇遊離主流之外的人,反而恰恰是慾望最為強烈的人,只不過,這慾望顯得“特立獨行”。

可能有人得說,我要是出家了你豈不是得說我慾望大得想成佛。當然不會。很明顯,出家自動放棄了大部分世俗生活的樂趣。

最近凱特?溫斯萊特藉以拿到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電影《生死朗讀》說的也是這麼回事:是遵循個人內心的律條,還是順從於世俗的普遍價值?作為納粹守衛,女主人公漢娜面對幾百人被活活燒死無動於衷,卻對不識字深感恥辱。為了維護自尊、忠於職守,她不惜反道德、反律法,甚至反人性,最後更痛快赴死。尊嚴和道德衝突得厲害時,她選擇了尊嚴。

“斯普特尼克”也選擇了尊嚴(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只不過我們不需要接受審判,更不需要談到生死問題——我們繞開了道德(不務正業、吊兒郎當、大逆不道)。這本無可厚非,但當我們宣揚自己的頹廢、憂傷、散漫和標新立異是那麼的特立獨行時,我得說,和這世界上芸芸眾生一樣,我們的靈魂依然是被慾望纏繞的靈魂。我們好不到哪兒去。當別人問你過得快樂嗎,你總是笑而不答,因為你不想說,你只是在另一條河流裡隨波逐流。

想起很多寫作者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寫作是純粹個人的事。”是的,像本雅明說的那樣,“小說的誕生地是孤獨的個人”,但不是個人的囈語,不是那庸常的可以複製的經驗。那些孤獨的背影,可以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卡佛,也可能是金斯堡和凱魯亞克,但不會是你我。因為我們的慾望不過是過一種安逸的生活,頂多是“我的地盤我做主”,孤獨的冷焰燒不著我們,想象的激情穿不透那些在玻璃窗子後面看熱鬧的頭顱。

就這麼認了吧,別再挑唆年輕人。

活著活著就老了

文 / 馮唐

感官騙人。如果相信感官,世界就是平的,人就是不會老的,父母兄弟皆在,日子永遠過不完。小時候擠公共汽車,售票的、開車的都是叔叔阿姨。十多年不擠公共汽車了,有天下雨,計程車搶手,就擠上41路公交車,我忽然發現售票的、開車的都該叫我叔叔了,買票的一瞬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那個小眼睛小鼻子小嘴的售票員。

我們這輩人是不是活著活著就老了?

還沒老。

老媽老爸還健在,一頓還能吃兩個饅頭喝一碗粥,還能腰上繫個電喇叭在北海五龍亭裡高聲唱“我是女生”,還能磨菜刀、殺活雞、宰草魚。

我頭髮還沒白,大腿上還沒有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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