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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泰嶽的快板中,已經把我當成了金龍的靠山。如果我出去,面對著這些被煽熱
了的群眾,後果不堪設想。我戴上墨鏡,遮掩著自己的面孔,往後張望,盼望著
警察快來解圍。我看到十幾個警察揮舞著警棍,在人群外——其實也是在人群中
咋呼。不斷湧上來的人,把警察也圍了起來。
我扶正墨鏡,又找了一頂藍色旅遊帽扣到頭上,儘量地遮蓋著半邊藍臉,然
後拉開了車門。
“縣長,您千萬別下去。”小胡驚叫著。
我鑽出車門,彎著腰往前衝。有一條腿伸過來,使了個小絆子,我實實在在
地趴在了地上。眼鏡斷了腿,旅遊帽飛到一邊。我的臉感觸到被正午的太陽烘烤
得滾燙的水泥地面,嘴唇和鼻子都很痛。極端絕望的情緒控制著我,就這樣死了
倒也省事,很可能落個因公殉職,但我想到了龐春苗,我不能不見她一面就這樣
死去,哪怕她已經死去我也要見見她的屍首。我爬起來,四周立即響起炸雷般的
吼叫聲。
“藍解放,藍臉!他就是西門金龍的靠山!”
“抓住他,別叫他跑了!”
我眼睛一陣黑,又一陣亮,周圍的人臉,都變得像剛淬過火的馬蹄鐵一樣扭
曲著,閃爍著鋼藍色的光芒。我感到雙臂被人扭住,別到了背後。鼻孔裡熱熱的,
癢癢的,彷彿有兩條蟲子爬到廠唇上。有人在背後用膝蓋頂我的屁股,有人用腳
踢我的腿肚子,還有人存我的脊樑上狠狠地擰了一把。我看到鼻子裡的血點點滴
滴地落在了水泥地面上,並立即化成了黑色的煙霧。
“解放,真的是你?”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面前響起,急忙鎮定心神,
使暈了的頭能思考,使花了的眼睛能視物。我看清了洪泰嶽那張苦大仇深的臉。
莫名其妙,我的鼻子一酸,眼窩一熱,眼淚奪眶而出,就像在危難時刻遇到了親
人似的,我哽咽著說:“大叔啊,你們放了我吧……”
“都放手,都放手……”我聽到洪泰嶽吆喝著,我看到他揮舞著牛胯骨像音
樂指揮揮舞著指揮棒一樣吆喝著,“要文鬥不要武鬥!‘' ”解放,你是縣長,
是父母官,要為我們西門屯的老少爺們做主,不能讓西門金龍胡作非為,“洪泰
嶽說,”你爹本來也要來請願的,但你娘病了,他來不了。“
“洪大叔,雖然我與金龍是一母所生,但我們從小不是一個脾性,這您清楚,”
我擦擦鼻血,說,“他的計劃,我也反對,你們放_r我吧。”
“聽到沒有?”洪泰嶽揮動著牛胯骨說,“藍縣長支援我們了!”
“我會把你們的意見往上反映,你們趕快離開這裡,”我分撥著面前的人,
嚴厲地說,“這樣做是違法的!”
“不能讓他走,讓他寫保證書!”
我陡感怒火攻心,一伸手,搶過洪泰嶽的牛胯骨,揮舞著,像揮舞一把砍刀,
攔擋的人紛紛閃開,牛胯骨砍在了一個人的肩膀上,又砍在一個人頭上,有人喊
()
叫:“縣長打人了!”打人就打人吧,犯錯誤就犯錯誤吧,對我這樣一個人,什
麼錯誤不錯誤,什麼縣長不縣長,都給我滾開。我用牛胯骨為自己開闢了一條道
路,衝出包圍圈,進了政府大樓,一步三個臺階,衝上三樓,回到我的辦公室。
從窗戶我看到大門外那一片亮晶晶的人頭,傳上來幾聲沉悶的聲響,飄散開粉紅
色的煙霧,我知道被逼無奈的警察釋放了催淚彈,人群騷動,我扔下牛胯骨,關
上窗戶,外邊的事情暫時與我無關了。我不是一個好乾部,我關心個人問題勝過
關心民生疾苦,甚至我對這樣的非法請願還有幾分幸災樂禍,爛攤子自有龐抗美
他們收拾。我抓起電話,打往新華書店,無人接聽。我打往自家,電話通了,是
我兒子。我滿腹的怒氣頓時消了一半,儘量平靜地說:“開放,讓你媽接電話。”
“爸爸,你跟我媽鬧什麼?”兒子不滿地問。
“沒什麼,”我說,“你讓她接電話吧。”
“她不在,狗也沒去接我,”兒子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