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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牛村駭然了!
“我就說牛會記仇的,可這老東西非不聽,往死裡打啊。這下好了,死的死,瘋的瘋,家破人亡啊!”巧珍的母親謝三娘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哭天搶地、尋死覓活。見到老根叔,她又瘋了似地抓住老根叔不放,歇斯底里地喊,“都怨你,你若不跟李繼山說‘陰陽臉’會克人,他怎麼會那麼拼命地打它,怎麼會死?你啊你,你安的什麼心啊你……”直到老婆婆來在她耳邊又說了什麼,她才肯放手。
是啊,老婆婆的話不無道理:“你既早有了預感,就說明這是天定的命運,誰也改變不了,更怪不得老根叔。”
謝三娘信了命,不鬧了。可牛村還在戰戰兢兢:牲口會記仇,這很多人都知道。可記仇記到這份兒上的牲口,人們還是頭一次見到。
該不會又是一個不好的預兆吧?望著死去活來的謝三娘和沉默呆傻的巧珍,人們猜測著、嘀咕著,竊竊私語中,一種不祥的氣氛宛若一根旋轉的風柱,先是在少數人中間原地不動地急速滾動著,接著又從這些人中間出其不意地衝出去,捲了東家卷西家,卷落處,一種更加躁動的不安便瘟疫般在村子裡迅速蔓延開來。
這瘟疫頭一個襲擊的便是巴叔。
巴叔;前蘿尾村村長;也是十年前巧珍與山娃婚姻的主要策劃者。巴叔七十多歲;中等身材;不長不短的脖子上頂著一顆小桶般方形的腦袋。寸長的立發;凌亂的眉毛;略顯三角形並不大的眼睛中時時透著一種讓人感覺帶刺的光芒,和他那隻鼻根與鼻頭幾乎同寬尺寸的鼻子以及那張沒有唇肉且多數時間緊閉成一條縫的嘴巴配在一起,整張面孔看上去精奸透著陰戾。
那個黃昏;山娃雖然一槍只打在巴叔的手臂上;可後怕一直夢魘般纏繞著巴叔。尤其一想起山娃被逮捕時說的那句“村裡的老少爺們們,見了李繼山,替我捎句話兒,他害了我,還出賣我,我山娃,就是做了鬼,也絕不放過他!還有巴叔,你個老混蛋……”,他心裡就颶風掠過般一陣哆嗦。
在巴叔心裡,這句話可以說是山娃留給他的最後遺言。有那麼一些時日,這遺言就似窖藏的燒酒般日復一日地浸透著他的大腦,侵佔著他的思維,著著實實地折磨了他好大一陣子。
可巴叔畢竟是做過村幹部的;多少也算見過點世面,對鬼啊神啊的本來就並不十分相信;這次雖然自己受了些驚嚇;但隨著送山娃上路的一聲槍響;這驚嚇也開始像退潮的海水般一天比一天淡去了。
“人死如燈滅嘛!變什麼鬼尋什麼仇;扯蛋嘛!”他開始時不時這樣安慰自己;並靠著這句話度過了忐忑不安的一年。
可如今;李繼山的死,再一次撥動了巴叔那餘音尚且嫋嫋的驚恐之弦;讓他重新相信了鬼魂尋仇之說。他認為,整件事情,完全是山娃冥冥之中指引著李繼山走上了黃泉之路。當年,是他和李繼山糊弄著山娃娶了巧珍,如今李繼山死了,自己怎能僥倖逃脫?
他確定下一個奇妙死去的,一定就是自己了!
這樣想著,巴叔就恐懼得近乎窒息,尤其想到那頭神秘失蹤的“陰陽臉”,他就感覺有一雙牛眼正在什麼地方冷冷地看著他,那哪裡是什麼牛眼,分明就是山娃不散的冤魂!
然而;半個多月過去了,預想中的災難並沒有叩響他生命的大門,巴叔緊繃著的神經開始漸漸鬆弛下來。也許,這都是巧合吧。對於山娃的託夢和李繼山的死,他開始這樣做出結論;同時又甩出那句話:“人死如燈滅嘛!變什麼鬼尋什麼仇;扯蛋嘛!”
巴叔便像一隻病癒後的公雞,又開始了他的自鳴得意。他擺出過去當蘿尾村村長時的派頭;揹著手,邁著方步,村頭村尾地轉著,顯示著他的“無所謂”。
這天午飯後,吱吱喝了點小酒後的巴叔抬腳又邁出了家門檻。他低著頭哼著戲曲一步三晃地走著。他走走看看,看看走走,不知什麼時候一抬頭,愣住了。原來,他不知不覺競溜達到了村邊的破倉庫前。倉庫一半滿倉住著,另一半仍是破舊不堪。
巴叔平時是從來不往這裡走的,在村人的感覺中,他似乎很忌諱這間倉庫。可此時,巴叔心裡正得意著,忌諱便暫時被擠到了一邊。巴叔想起這裡鬧鬼的傳說,抬頭看了看天上高懸的太陽,心裡湧起了一絲對村人的鄙視和可笑:“朗朗乾坤,何來鬼怪之說?”他哼了一句不知哪裡的戲詞,有些忘乎所以地把臉貼近被太陽照得影影晃晃、依然破舊著的那半拉倉庫的玻璃窗向裡望去。
巴叔這一看,差點把自己的魂嚇散嘍:
破舊散亂的倉庫中,一張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