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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動的風,又像某個角落裡老鼠在黑暗中的嬉戲或打鬥。
這是牛村的黑夜中再常見不過了的一種聲音,是天地間萬物或休養生息、或滋生暗長的自然節奏。
所以,福子只是於半夢半醒中短暫地聆聽了一下,便翻了個身想再次沉沉睡去。可福子的身只翻了一半,便突然驚厥般寂然不動。
福子突然感覺,那輕微的響動,儼然不是什麼風聲、老鼠的嬉戲聲、萬物的休養生息聲或滋生暗長的自然節奏,而更像是一陣躡手躡腳的腳步聲,和一陣壓抑的急促的呼吸聲……
而且,那聲音,正彷彿在一步步向他靠近、靠近……
福子不敢再動。不,應該說是不敢再動彈。他就那麼身子側歪著閉眼躺著,直到聞聽聲響真的到了床前,才不得不驚恐地猛然睜開雙眼——
果然,昏暗的屋子裡,一個手持短斧的人已移至床前,正向床上的福子舉起了手中的斧頭……
福子絕望地“啊”地一聲坐起。這一坐起,他的眼睛突然睜得圓圓的、大大的,裡面盛滿了驚訝和恐怖——
近距離下,那灑滿屋內的星光下,面目猙獰高舉短斧的人不是父親巴叔是誰?
福子在父親的斧頭落下之前“嗷”地一聲逃出了屋。沒有得逞的巴叔見福子已發現了自己的動機,當然不肯巴叔,乾脆隨後便追,企圖趁著天還沒亮把福子解決掉,到時死無對證,福子平時本就不算是正常人,誰還會相信是他這做父親的下的毒手?
所以,那個夜晚,若沒有母親的阻止,沒有老根叔的介入,恐怕……
福子不敢再想下去。那個夜晚,給了他極其恐怖的記憶,而眼前的父親,又給了他一個忐忑不安的現實。面對父親突然而至的發瘋和含沙射影的警告,他最好的應對策略也只能是繼續保持沉默。
可是,父親為什麼會突然發瘋呢?問題究竟出在哪一個環節上了呢?
福子絞盡腦汁地想著,正想得頭痛欲裂時,母親走了進來。
福子結婚後,雖說和媳婦單鍋獨灶地另過,可新房卻離父母的房子只有一路之隔。這雖然是老巴叔為了監督兒子有意為之,卻也為巴大娘有事給兒子通個風、報個信提供了方便。過去不能在巴叔眼皮子底下說的話,這下也總算有了說的地方和說的機會。這不,巴大娘裝作鬧肚子上廁所的機會就溜了過來。
巴大娘見到福子,先是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然後“唉”地嘆了口氣,對福子說:“兒子呀,能不能長點記性啊?別再戳那老東西的傷疤了好不好?惹急了,他會弄死你的……”
巴大娘知道兒子不傻也不聾,兒子之所以不說話,應該是出於對自己的一種保護。所以對巴大娘而言,兒子說不說話不打緊,只要能聽她的話,記住她的話,知道怎樣保護自己就行。
可福子聽了母親的話,只是呆呆地望著母親,一副茫然不知所以的樣子,似乎在表示對母親的話十分的不理解。
巴大娘嘆了口氣,從身上摸出了那張發黃的照片。
見到照片,福子“嗷”地一聲就撲上前奪了過去,然後像寶貝兒一樣東掖西掖地藏在身上。
巴大娘說:“兒子呀,你的心事媽都知道,也理解,可那也是你爸的一個汙點啊!媽知道你怕你爸,恨你爸,可他畢竟是你爸啊,你只要別老想著過去的那件事,把它忘了,跟小玉好好過日子,媽敢保證,你爸他就不會再傷害你……”
看福子一動不動地瞪眼瞅著她,巴大娘又說:“兒子,聽話,別再看那張照片了。你老看那張照片,不僅你爸會受刺激,小玉也會不高興了,那天她拿著這張照片去找媽媽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媽看著都心疼,你能不心疼?”
母親的話終於讓福子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原來問題竟出在照片上!我說這陣子找不到這張照片,原來是小玉這個欠揍的女人拿了去……哼!看我不好好收拾她!福子這麼想著,兇狠之色不覺現之臉上。
巴大娘見福子突然眼露兇光,不知自己哪裡說錯了話,更不知自己的話觸動了兒子哪根敏感的神經。她望著兒子的眼神,突然像看到了巴叔的一樣,不僅心頭恐慌,偏偏這時,她又想起一次她偶然看到的兒子掐死母雞的猙獰模樣,更不敢再囉嗦,邁著突然變得死沉死沉的腿轉身離開了。
走到屋外,巴大娘禁不住仰天流淚:冤孽啊,當年的一件事,卻成了丈夫和兒子心頭的兩塊無法示人的傷疤。老天啊,你讓他們父子倆就這樣你揭我一下我揭你一下的互相殘害到什麼時候啊!老天,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