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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什麼病?〃顧太太道:〃沒什麼要緊。過兩天等她好了叫她給你打電話。你在上海總還有幾天耽擱?〃她急於要打聽他要在上海住多少天,但是世鈞並沒有答她這句話,卻道:〃我想去看看她。那兒是在虹橋路多少號?〃顧太太遲疑了一下,因道:〃多少號……我倒不知道。我這人真胡塗,只認得那房子,就不知道門牌號碼。〃說著,又勉強笑了一笑。世鈞看她那樣子分明是有意隱瞞,覺得十分詫異。除非是曼楨自己的意思,不許她母親把地址告訴他,不願和他見面。但是無論怎麼樣,老年人總是主張和解的,即使顧太太對他十分不滿,怪他不好,她至多對他冷淡些,也決不會夾在裡面阻止他們見面。他忽然想起剛才高媽說,昨天豫瑾來過。難道還是為了豫瑾?……
不管是為什麼原因,顧太太既然是這種態度,他也實在對她無話可說,只有站起身來告辭。走出來就到一丬店裡借了電話簿子一翻,虹橋路上只有一個祝公館,當然就是曼楨的姊姊家了。他查出門牌號碼,立刻就僱車去,到了那裡,見是一座大房子,一帶花磚圍牆。世鈞去撳鈴,鐵門上一個小方洞一開,一個男僕露出半張臉來,世鈞便道:〃這兒是祝公館嗎?我來看顧家二小姐。〃那人道:〃你貴姓?〃世鈞道:〃我姓沉。〃那人把門洞豁喇一關,隨即聽見裡面煤屑路上�嚓�嚓一陣腳步聲,漸漸遠去,想是進去通報了。但是世鈞在外面等了很久的時候,也沒有人來開門。他很想再撳一撳鈴,又忍住了。這座房子並沒有左鄰右舍,前後都是荒地和菜園,天寒地凍,四下裡鴉雀無聲。下午的天色黃陰陰的,忽然起了一陣風,半空中隱隱的似有女人的哭聲,風過處,就又聽不見了。世鈞想道:〃這聲音是從哪兒來的,不會是房子裡邊吧?這地方離虹橋公墓想必很近,也許是墓園裡新墳上的哭聲。〃再凝神聽時,卻一點也聽不見了,只覺心中慘慼。正在這時候,鐵門上的洞又開了,還是剛才那男僕,向他說道:〃顧家二小姐不在這兒。〃世鈞呆了一呆,道:〃怎麼?我剛從顧家來,顧太太說二小姐在這兒嚜。〃那男僕道:〃我去問過了,是不在這兒。〃說著,早已豁喇一聲又把門洞關上了。世鈞想道:〃她竟這樣絕情,不肯見我。〃他站在那兒發了一會怔,便又舉手拍門,那男僕又把門洞開了。世鈞道:〃喂,你們太太在家麼?〃他想他從前和曼璐見過一面的,如果能見到她,或者可以託她轉圜。但是那男僕答道:〃太太不舒服,躺著呢。〃世鈞沒有話可說了。拖他來的黃包車因為這一帶地方冷靜,沒有什麼生意,兜了個圈子又回來了,見世鈞還站在那裡,便問他可要拉他回去。那男僕眼看著他上車走了,方才把門洞關上。
阿寶本來一直站在門內,不過沒有露面,是曼璐不放心,派她來的,怕那男僕萬一應付得不好。這時她便悄悄的問道:〃走了沒有?〃那男僕道:〃走了走了!〃阿寶道:〃太太叫你們都進去,有話關照你們。〃她把幾個男女僕人一齊喚了進去,曼璐向他們說道:〃以後有人來找二小姐,一概回他不在這兒。二小姐是在我們這兒養病,你們小心伺候,我決不會叫你們白忙的。她這病有時候明白,有時候胡塗,反正不能讓她出去,我們老太太把她重託給我了,跑了可得問你們。可是不許在外頭亂說,明白不明白?〃眾人自是諾諾連聲。曼璐又把年賞提早發給他們,比往年加倍。僕人們都走了,只剩阿寶一個人在旁邊,阿寶見事情已經過了明路,便向曼璐低聲道:〃大小姐,以後給二小姐送飯,叫張媽去吧,張媽力氣大。剛才我進去的時候,差點兒都給她衝了出來,我拉都拉不住她。〃說到這裡,又把聲音低了一低,悄悄的道:〃不過我看她那樣子,好象有病,站都站不穩。〃曼璐皺眉道:〃怎麼病了?〃阿寶輕聲道:〃一定是凍的──給她砸破那扇窗子,直往裡頭灌風,這大冷天,連吹一天一夜,怎麼不凍病了。〃曼璐沉吟了一會,便道:〃得要給她挪間屋子。我去看看去。〃阿寶道:〃您進去可得小心點兒。〃
曼璐便拿了一瓶治感冒的藥片去看曼楨。後樓那兩間空房,裡間一道鎖,外間一道鎖,先把外間那扇門開了,叫阿寶和張媽跟進去,在通裡間的門口把守著,再去開那一扇門。隔著門,忽然聽見裡面嗆啷啷一陣響,不由得吃了一驚,其實還是那一扇砸破的玻璃窗,在寒風中自己開闔著。每次砰的一關,就有一些碎玻璃紛紛落到樓下去,嗆啷啷跌在地上。曼楨是因為夜間叫喊沒有人聽見,所以把玻璃窗砸破的,她手上也割破了,用一塊手帕包著。她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曼璐推門進去,她便把一雙眼睛定定的望著曼璐。昨天她姊姊病得那樣子,簡直就像要死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