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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與王袞相識這幾年,其人亦師亦友,交遊廣闊,眼界寬廣,觀念不同尋常,一語能使人醍醐灌頂,張紊是真心尊敬,因此他的話,也格外上心。
如那句:墨魁,你嚐了餐風茹雪的滋味後,也要如今時今日一樣豁達、隨性。
甚意思?
他家中未有中落徵兆,自己只是離家百里,去鄰縣做主簿,何至於餐風茹雪?
不明瞭,真不明瞭。
清晨鳥雀歡鬧,張紊一摸身下竹蓆,涼得他一縮。
“看來是睡不著了……”
他起來在房內東看西看,這間客房他常來,擺設常新,而今正牆上懸了一幅月下聽琴,不見琴師、不見琴,只一月一羅漢,神態惟妙惟肖,有吳生神韻。
“好筆法!好立意!好妙的佈局!”
油然而生結識之意。
到侍女來侍奉他起床,張紊先問道,“你家樓主醒否?”
“樓主晨練畢,於賞荷亭侯張少爺用早膳。”
張紊哈哈一笑,“早該去找王叔叔,白浪費了好時光。”
他一身白綾衣,蔥綠絀衫,三鑲三袞,絲帛作髻,明朗得勾人奪目,以至於他已走遠,侍女還暗暗心跳。
一問,才知那畫者原是當世人。
又聽說就在城裡留駐賞荷。
“王叔叔,我定要去拜訪他一回才甘心。”他眸中當即晶亮璀目,難以言表。
王袞縱溺曰,“下回……”
他話音未落,張紊已經一口截過話頭,“可不等了,等下回不定我已經被髮配吳縣了!今日,就今日罷!”
王袞面有難色,“今日我有客人來,不能陪你。”
“無妨,王叔叔只消告訴我那人姓甚名誰家住何地即可!”
“……”
只是些微遲疑,王袞答曰那好罷。
張紊霎時高興起來,看得他王叔叔也不由得滿臉笑意,忍不住把他額頭一拍,“你慢慢吃,吃完我教楊玉駕車帶你去。”
得來一聲響亮的遵命。
張墨魁為人便是這樣,說風便是風,說雨便是雨,難得的是富義節並聰慧,具膽識並開朗,一干人中,總是最逗人喜愛的那個。
王袞憶起友人預測:你那位小友的磨難,可與你無關。
意即劫難既非因他而生,亦不會因他搭救而滅。
告別三望樓,張紊拎著鷯哥是志得意滿。
須知人生在世,高山流水常有,而鍾子期難有。他覺得自己讀懂了那畫,經他解讀一番,定會被畫者引以為知交,不定又是一段佳話流傳後世。
楊姑娘駕馬,隨口問他,“你出來時,同你家裡說了麼?”
張紊心裡惴惴了一瞬,“我家裡不擔心我,無事。”這一句脫口而出,說完那不安感便消失殆盡。
“他是個甚樣的人?”
楊姑娘想了想,“兩次相見,都未見他開口,想來,說不好是身患啞疾。”
張紊一驚,“咦!”
“面色蒼白,想必身體不好。”
楊姑娘繼續說,“雙眼狹長,但炯炯有神,似乎是不必睡覺的。”
“誒!”
這樣的人,張紊也認識一個,不過庾定胥少年習武,身體好極,面色英挺紅潤,彷彿望著他便能解乏。
……可是庾定胥,那人通曉的是權術,而非學術。
張紊刻薄想。
馬車顛了一路,楊姑娘剛說“還一會兒便到”,就聽車軲轆吱呀作響,劇烈得好似就要斷了,張紊這念頭方動,車身一矮,駕車處失重一傾,他已摔下地來,“哎喲。”
楊姑娘會武,自然未摔到,看他側摔在地,還嗤嗤笑他,“真是笨!”
鵲蟻也從摔歪的籠子裡撲騰起來,“真是笨!真是笨!”
張紊惱羞成怒,爬起來狠踹那馬車一腳,“怎回事?”
楊姑娘止住笑,奇曰,“昨日都還是好的,緣何突而壞掉了?”
06
她想不通,張紊就更不明白了,他只覺大庭廣眾下摔得丟人,四下瞄了一圈,未見得熟人,對楊姑娘道,“反正不遠,我自去找那畫師,鵲蟻寄放在你處,我稍後去取,楊姑娘你就找人修車罷,不必管我了。”說完便溜了。
這話明裡是體貼,其實是遁詞。
楊玉誒一聲,暗暗生了悶氣,忖道:那張墨魁,只有皮相好罷了,哪家姑娘嫁給他,真是倒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