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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左耳進右耳出。她知道,如果把這些話當真,那他不知道成什麼人了。這些在汗水、少女胸罩和溼毛巾的拍打聲中說的話,怎麼能當真呢?
“啊,潔絲,你沒聽我說話。我說呀,他是地球上最後的男人!”
“我還是不肯。”
“啊,瞎說,你肯。”
“可是聽著:整個世界都被原子彈炸掉了,就像日本那樣,對吧?所有英俊小生,所有像你男友尼基·萊爾德那樣的白馬王子 ,他們全死了,給燒成了灰。活下來的只有瑞安·託普和幾隻蟑螂。”
“哪怕要我的命,我也寧可和蟑螂睡覺。”
瑞安在聖裘德吃不開,只有克拉拉與他旗鼓相當。上學第一天,母親就對她說,她上的學校是個魔窟,還在她書包裡塞了兩百份《望塔》,叫她為上帝服務。一個又一個星期,她在學校裡走來走去,低著頭,舉著雜誌,嘴裡輕輕念著:“只有耶穌能拯救你的靈魂。”在這個學校,連因內火太旺長了小膿包的人都沒人理,一個身高六英尺、腳穿中筒襪的黑種傳教士,居然想讓六百個天主教徒改換門庭,投奔到耶和華見證會的門下,這簡直是得了社交麻風病。瑞安面板紅得像胡蘿蔔頭,克拉拉則黑得像炭頭;瑞安的雀斑讓那些愛做畫點遊戲的人在夢中都興奮不已,克拉拉則有本事讓門牙繞蘋果一圈,而不讓舌頭碰上蘋果。一對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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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牙期的煩惱(2)
每天五點鐘,克拉拉都坐在家裡,聆聽福音或編寫譴責輸血這種異教做法的傳單;而這時,瑞安·託普會駕著小輕騎回家,從她家開著的窗戶前面經過。鮑登家的起居室低於路面,窗戶上安了格柵,因此,所有風景都只能看到一半。一般來講,她能看到過往行人的腳、車輪、小汽車排出的尾氣和前後擺動的雨傘。即使如此微不足道的幾瞥,常常也很能說明問題;活躍的想象力可以從磨破的花邊、補過的襪子、低低搖擺的舊提包裡讀出哀婉。但是,凝視瑞安小輕騎的排氣管逐漸遠去所帶給她的感觸卻是什麼都無法比擬的。每當此時,她的下腹就會隱隱騷動,她說不出這是什麼感覺,就稱之為“上帝的精靈”。她覺得自己將以某種方式拯救瑞安這個異教徒。克拉拉的意思是把小夥子摟在胸前,讓他躲開困擾著我們大家的誘惑,為他得到救贖作好準備。(也許在某個地方、在她腹部下面——在那個難以啟齒的下面某個部位——也許還暗暗希望,瑞安·託普可能會拯救她吧?)
如果霍滕絲·鮑登發覺,女兒若有所思地坐在安了格柵的窗前、聽著漸漸遠去的引擎聲、任憑微風嘩嘩翻動《新聖經》,她就會拍一下女兒的頭,拜託她記住,在最後審判日,只有十四萬四千名耶和華見證會會員有資格坐在上帝的法庭上。在這些上帝的選民中,沒有模樣難看、騎摩托車的某某插腳的地方。
“可是,如果我們拯救——”
“有些人呢,”霍滕絲用鼻子哼了一聲,很肯定地說,“罪孽太深重,這時候向耶和華獻殷勤已經太遲了。接近上帝是需要努力,需要虔誠和奉獻的。 清心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見上帝。《馬太福音》5:8。你說呢,達克斯?”
克拉拉的父親達克斯·鮑登,一位渾身發臭、淌著口水、就快要死的老人。他全身埋在爬滿臭蟲的扶手椅裡,誰也沒見他挪過窩,因為他身上插了導尿管,連上廁所都不用出門。十四年前,達克斯來到英國,從那時起就一直坐在起居室的角落裡遠遠地看電視。他來英國原本是為了賺夠錢,好接克拉拉和霍滕絲過來團聚。但是,一到英國,怪病就纏上了他。這種病,沒有一個醫生能找出身體症狀,卻表現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嗜睡傾向。應該承認,達克斯從來都不是生氣勃勃的人,得病後更是對失業救濟金、扶手椅和英國電視節目產生了畢生的感情。一九七二年,等了十四年的霍滕絲終於發火了,她決定靠自己的力量動身。力量這東西霍滕絲有得是。她帶著十六歲的克拉拉找上門來,怒氣衝衝地踢破房門,把達克斯·鮑登痛罵了一頓。有人說,痛罵持續了四個小時;有人說,她用了一天一夜工夫,隨口引用了《聖經》的每一本福音。可以肯定的是,達克斯在椅子裡陷得更深了,悲哀地看著與自己形成了默契和同情關係的電視——那麼樸實、那麼無邪的感情——一滴眼淚從淚腺裡擠出來,停在眼睛下方高聳的顴骨上。接著,他只說出一個字:“哼。”
哼,達克斯當時就說了這麼一個字,後來也只說這一個字。問達克斯話,白天或晚上隨便什麼時候問他隨便什麼問題,給他提很多問題,跟他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