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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我,她是赫赫有名的公關小姐的千金,我不過是住在老山區的農民的兒子,而且,我爸從小就當流浪漢,也就是說,我是流浪漢的兒子(我真後悔把我爸的故事告訴了她),她怎麼會愛我呢?她跟我相處一年,只是逗著我玩,與一個老流浪漢的兒子接觸,對任何女孩子而言,都是充滿刺激性的。她大概就說了這些。我把信撕了,扔到了校外的田野上。
沒過兩個禮拜,她就跟另一個男生好上了。
那男生不跟我們一個班,年齡比教我們的有些老師還大,據說他高中畢業回家學會了篾匠,還當了一年村長,突發奇想,又回到學校從高中二年級讀起。那傢伙的臉上總是泛著能粘住蒼蠅的油光,眼睛裡偷偷摸摸地活躍著邪惡的慾望。那姑娘彷彿就需要這些,因為她比跟我在一起顯得快樂。我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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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豆(3)
人類的愛情早已經終結了,我與那姑娘的故事,印證並鞏固了我的信念。越是終結了的東西,越是急於尋找,這與人類尋找恐龍的蹤跡、並不無矯情地保護大熊貓如出一轍。
但這並不證明我對一切都灰心喪氣。恰恰相反,我的熱愛遠多於憎恨。爸和村裡的許多人,以為我跟廣漢結交,就註定是一個不懂得愛的人了,這種看法雖然讓我沮喪,但不會左右我的行動。爸現在最大的苦惱,是我還沒找到女人。找一個女人並不難,關鍵是:找一個什麼樣的女人?我不會遵從習慣,更不會像成米那樣,對此事漫不經心。漫不經心才是真正的冷漠。
一切都可能發生。
小夭(1)
二姐發信來,讓我去北京打工。我已說過多遍,我不會去的。一想到北京的地面上全鋪著水泥,有的地方還鋪上了堅硬的大理石和花崗石,我就憋得慌。我告訴二姐,我已經把房修好了,一輩子也不想離開望古樓,她就嘲笑我,說我修的房連北京的乞丐也看不上。二姐的優越感是怎麼來的?她上班的那家電影院,由於沒法與專業影院競爭,早已關門,二姐夫是一家企業的小職員,收入也不算高,他們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可二姐還是有那麼強烈的優越感。其實二姐還沒有真正融入城市,她太希望從整體上融入城市了,所以看不上故鄉人的生活。她的優越感是裝出來的。她說北京的乞丐也比我過得好,是因為她根本就不瞭解乞丐的生活,她帶我逛街的時候,我看到一個乞丐,從垃圾桶裡找出一隻菠蘿,菠蘿上長滿了尖刺,他一點也不在乎,張開大嘴就咬。沒有人注意他。我們看到過好幾個乞丐,可二姐從沒在意,她的眼裡進不了那樣的人。
沒有什麼力量能讓我離開土地。我的骨頭就是從土裡生長起來的,並最終回到那裡去。今天上午,我鋤地的時候,挖出了一小截骨頭——我常常從地裡挖出一小截骨頭,我知道那是祖先的骨頭。聽說這裡來過一個逃犯,來過一對男女,還斷斷續續地來過許許多多的人,這骨頭就是他們的。若干年後,還有人從地裡挖出一小截骨頭,那是我的骨頭。
人就是這樣生生不息。
奇怪的是,中午我聽成米在唸一段書,那書里正是寫的一小截骨頭,寫書的人跟我想得一模一樣。成米成天泡在書裡,想得比誰都深,可他就是不願意去田地裡驗證自己的思想。他好像覺得書裡的東西才是真實的,美好的,一走進田野,脫下文字的外衣,一切就變得虛假了,醜陋了。其實,哪裡是那麼回事呢,我們讚揚一個人俊俏的時候,是說她本人,而不是她穿的衣服。書寫得再好,也比不上生活本身。成米那麼聰明,為什麼就看不到這一點呢?我覺得,他不是看不到,而是不願意面對。真實的生活,總需要人去處理。這比翻書麻煩。成米最怕麻煩。他和苗青都生活在夢裡。一個生活在別人的夢裡,一個生活在自己的夢裡。我甚至想,連我二姐也生活在夢裡:習慣的夢裡。他們有很多信念,卻沒有一個信念真正屬於自己。他們表面上很看重自己,事實上,卻把最真實的自己完全忽略了。快樂和痛苦都是別人強加的,或者不如說:他們把習慣性的快樂和痛苦強加到自己身上來了。
苗青和成米的夢沒有交叉的地方,因此他們常常吵架。吵架也是一種習慣。人就是在苛刻和爭鬥中毀掉一生的。沒有誰是贏家。當年,衛老婆婆跟婆媽吵架,跟朱大娘吵架,婆媽又與朱大娘吵架,她們誰也沒贏。朱大娘對人說,婆媽早死了,因此她輸了,這話不對,壽命的長短不是主要的,關鍵是,在這一生中,是否找到了令自己感動的東西。
沒有什麼能有在土地上勞作更令我感動的了。
那些或硬或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