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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中,那公子衝他微笑,明眸皓齒,勝似天人,“好好睡一覺吧!”
多久沒睡過一宿好覺了?似乎……已經很久了。
夢中有人搖晃著他的肩膀喊:“醒醒。”
“醒醒?”誰這麼討厭?好久沒這樣熟睡了。
“醒醒!怎麼在這睡著了?”
怎麼沒完了?!行蘊皺著眉頭,憤憤地睜開悻忪睡眼。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和尚,黝黑細瘦,一肩還扛了把一人高的大掃帚,愣頭愣腦的。
“師兄,怎麼在這兒睡覺?病好了嗎?今日是盂蘭盆節啊。若病好了,趕緊幫忙掃灑清理,一會兒要開寺門迎香客做佛事,遲了又要捱罵。”
“不醒事的小鬼,誰是你師兄?!”行蘊不耐煩地揉著後腦勺,光溜溜地被木窗欞磕得還挺疼。
等等——光溜溜?!
他急忙在頭上前後左右地摸了一遍,寸草不生!
“我的、我的我的……頭髮呢?”
“師兄你睡傻啦?和尚哪裡有頭髮?”
“不對不對!”行蘊慌亂否認,低頭一瞧,不知何時換了青灰色僧袍。一時氣結,不覺淚下,“怎麼會?我父雖早亡,但家中慈母嚴兄俱在,還有一弟,年方十六。前月出城訪友,昨日歸程為大雨阻擋至此。一同避雨的還有個白衣公子,猜出我有噩夢頭痛的毛病,還為我燃香治病助眠。一夜間,怎會變了和尚?!那公子呢?!”
“師兄又做夢了。”小和尚笑著拍他肩,“我三年前入寺師兄就已經在這了,怎會有錯?前日師兄重病,師傅還請玉煙先生來瞧呢。夢裡的白衣公子就是先生吧。美人似的,還帶了個兇巴巴的徒弟。先生說你吃的藥容易發夢,過些時候自然好了。”
沉思許久,行蘊的頭腦空白一片。過往的記憶,似夢非夢盤旋眼前,雲霧繚繞。殿堂的朱漆門窗大敞,院中朝陽燦爛,花木繁盛。微風吹入,撫過臉頰,清新留香。殿上齊整潔淨,佛像禮器肅然陳列。
轉身跪拜,自然得好像從出生就一直這樣做。佛像也是如此親切,再摸摸頭皮,果然清潔光滑,似乎已經很久未留髮,並無半點新剃度的清茬,只在頭頂有幾個凹凸不平的戒疤。
是了。他自幼被師傅法度撿回,生長於這經行寺,清燈古佛,日夜苦修近二十年了。原來那滾滾紅塵,溫柔繾綣只是南柯一夢?!
長嘆一聲,返身拿起小師弟留下的軟布,在佛祖和夜叉的監視下小心擦拭禮器。鎦金的、銅製的,統統映照出一張年輕的臉孔,蒼白清秀,若有所思。一路揩抹,不經意間抬頭,佛前竟多出個半尺高的銅鑄護法化身。手執蓮花,赤胸露體,盤膝單足而立。姿態妖嬈,面容秀麗,儼然一個嬌豔美人。
生平所見女子,竟無一可及。
若是此等佳人……
“若世間果真有此佳人……有此佳人為婦……寧願蓄髮還俗,粉身碎骨也無憾了!”行蘊喃喃叨唸,將她握於手中,細細撫觸,不覺痴了。那化身雙目含情,眉梢帶笑地瞅著他,掛滿珠環翠玉的豐盈手臂輕輕攬上他汗涔涔的僵直頸子,送上一雙烈火紅唇……
“行蘊?”
“……”
“行蘊?!”
行蘊猛然回神,面前多了個清瘦老僧。
原來是師傅。
“一早就來忙?病好些了?”
“好多了,就是做了好些夢,很累人。”行蘊挽袖擦了擦額頭的汗,耳根微熱,“這護法化身原來不曾見過啊!”
“香客還願獻出的。那日你病重昏睡,所以不知。”法度將他上下打量一遍道,“今日法事接待有其他人,回去休息吧。”行蘊應著,施禮下堂。未走幾步,身後又有人在叫:“行蘊!”
“啊?!”他慌忙回頭,“師傅……還有事?”
法度盯著行蘊的眼睛,目光如炬,“那化身留下。”
化身?連忙翻看,手中居然扔緊攥著那化身。行蘊乾咳著,用袖子掩上半張羞紅的臉,將她放回原處。
“回去歇著吧。今日晚課也不必來,自己在房中莫忘誦經。”
行蘊急急施禮,退出佛堂。
人出來了,心卻仍在佛前,徘徊不去。
色空色空,究竟是色是空?師傅已入化境,萬法皆空;剛剛夢裡溫柔繾綣,嬌妻美眷。
孰色?!孰空?!
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間已深陷泥沼,滿腦子都是色空兩字,紛亂糾纏滾作一團,越掙扎,陷得越深。
手中木魚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