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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細細碎碎飄了些雪花,他進門的時候裹挾進來一片風雪,轉眼被地龍蒸化了,一身的清潤氣息。重嵐凍得瑟縮了一下,又瞧見手裡的杯子,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
晏和轉身掩上門,漫不經心瞧了眼她手裡的茶盞,重嵐被瞧得額頭冒汗,別人用過的東西他向來不用,一是有些怪癖,二也是存著份小心,西北這地界想要他命的人可不少,她記得當初韃靼可汗送給他個龜茲美人,為了兜搭他上了他的床鋪,他就命人打了個半死丟出去。
他側眼瞧見重嵐滿頭冒汗,蹙了蹙眉道:“屋裡很熱嗎?”
重嵐瞧他不像生氣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把茶盞舉給他看:“這個...是你的吧?”
晏和唔了聲,解開披風落座:“送你了,拿去頑吧。”他說完命人重換了套新的過來。
重嵐鬆了口氣,十分有眼色地幫他倒茶,他淺淺飲了口,揚著眉梢道:“裡面加了姜?”
重嵐自己跳上凳子,不安地晃盪著兩條腿:“我瞧見外面下雪了,恐要受涼,便讓底下人加了紅糖和生薑煮茶,大人覺得不合胃口嗎?”她說著也喝了口,然後辣的直哈氣:“茶餅子煮的茶味道確實不怎麼樣。”
晏和捧著茶盞,見她圓潤整潔的指甲凍得有些發紫,抬手命人捧了個精巧的暖爐上來,讓人擱在她掌心,這才慢慢地道:“要說茶中之王,當屬進貢的大紅袍。”
重嵐聽的禁不住樂了,要說皇上喝的茶其實只能算是次一等,南邊到京城路遠,最極品的茶葉經不起顛蕩,因此只在當地自產自銷,她的生意涉及茶產業,自然清楚當中的門道:“我覺著還是碧螺春好些,可惜好久沒喝到了。”
晏和又淺淺飲了幾口,只覺得身上都暖和了幾分,本來不怎麼合口味的茶飲不知不覺喝了大半,頗為適意,語調也不由得和緩下來,牽了牽唇角:“你這小人懂得倒是不少,這也是你娘請人教的?”
他緩聲說話的時候溫潤清雅,眼裡眼波仄仄,流轉多情,重嵐瞧得嘴唇開合幾下,才開口道:“我娘是南方人,幾年前為了家裡生意才搬過來到這邊的。”她小心探問道:“大人也是南方人?”
他哦了聲,仍舊喜怒不形於色:“祖上在南邊,許久沒回去了。”他聽見她聲音軟糯,初時只以為是童音嬌柔,現在聽來倒有些像南邊的軟語,他被勾起些心緒來,垂下長長的睫毛,半晌才道:“聽說今日靈堂上有人鬧出事兒來了,沒傷著你吧?”
重嵐搖了搖頭:“沒有的事兒,大家湊嘴說幾句罷了。”
晏和隨意點點頭:“今日事忙,倒沒顧得上何家這邊。”
重嵐倒很看得開:“我們何家跟大人非親非故,大人順手救下我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總不能連帶著管我們一大家子的事兒吧,我...我娘說做人要知足惜福,不能升米養仇。”
小女孩聲音嬌怯,面上卻是一派肅容,晏和一頓,多少大人都想不明白的道理,對施恩之人埋怨不已甚是心懷怨恨,她一個小孩子倒是想的透徹。他神色和緩,揚著唇道:“你倒是難得清明。”他慢悠悠地道:“我過幾日就要往更北邊去了,自然不能帶上你,你們何家的族親你也俱都見過,可想好跟誰?”
重嵐怔了下,讓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回答這個問題也太難了些吧,不過能遠離晏和她還是高興的,笑道:“我哪裡能懂這個,今兒個來的好些人我見都沒見過呢,還是大人決定吧。”
晏和瞧見她秀美小臉上明顯露出鬆口氣的神色,不由得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輕掐著她臉頰:“既然你都沒見過,不如還是跟我去北邊吧,你父親當初是我的左膀右臂,我自不會虧了你,如何?”
重嵐心頭突突亂跳,明知道他在唬人,還是面色發綠:“不...不好吧,怎麼能為了我耽擱將軍公事呢?”
晏和從一開始就知道重嵐有點怕他,卻不知道到底是為何,明明兩人連面兒都沒見過,他難得起了興味,不急不忙地道:“我在北邊自有府邸下人,養個人而已,也耽擱不了什麼。”
重嵐苦哈哈地道:“不敢勞煩大人...”
晏和鬆了手,悠悠用絹子擦了擦:“你既不願,那便算了。”他還真沒有收養重嵐的念頭,他常年征戰在外,養了孩子也顧不得,丟給下人不知道要教成什麼樣,還是尋一戶妥帖的人家更好。
重嵐無言地看著他,這才知道他是哄小孩的,這麼瞧來這人似乎有點促狹,但因著這點子促狹,顯得多了些人味,沒有那麼遙不可及了。
她搖了搖頭,去照管那盆才養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