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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蟲。每到秋天棉花收完之時,黑色的打屁蟲滿河壩都有。有人就拿了布袋,地面上捉,掀開鵝卵石抓。等有了大半口袋就提回家中,燒一鍋開水,將打屁蟲倒進去,一陣卜卜之聲響過,這就放了屁。放完屁的打屁蟲就可以炒了。打屁蟲是自帶油的,只須加椒鹽,在鐵鍋裡翻炒一陣就撲鼻的香,拿到街上照樣賣兩分錢一包,照樣是草紙包了讓人邊走邊吃。我常常利用買醬醋之機貪汙,從一毛錢中扣下一到二分,加上過年時的壓歲錢,攢起來就是我的消費基金,主要就是滿足自己饞嘴好吃的德性。有時候戀戀不捨地從城裡回鄉下,我就買一個草紙包,在路上數著吃。三十里路是一把長長的尺子,每一粒豌豆或者花生米都是標識在尺子上的刻度。
北門也是馬車站所在的地方。雖有汽車,但只限於跑綿陽、遂寧,到鄉鎮只有馬車往返。有時回鄉下碰巧遇到馬車出城,朝老家的方向走,我就設法偷坐一程。馬蹄細碎,有節奏地敲打著石子路,半坐半吊地坐在車後的我一搖一晃。高聳的行李或貨物正好切斷了馬車伕的視線。這時我就偷著樂,那感覺遠遠超過現在靠在沙發上聽《郵遞馬車》。久走夜路必遇鬼。有一次我就被發現了——那馬車伕明顯地感覺到了本次班車那額外的負載。於是上坡時他跳了下來,遠遠地就朝我甩了一鞭。這一鞭讓我第一次領受了城市的威嚴。
多年之後,小城讓我又一次領受了它的威嚴。不過這次不是鞭子而是警棍。那是1981 年夏天,一次特大洪水氾濫之時。那時我已不是一個乳臭小孩而是已經大學畢業,懷裡還揣了個嶄新的工作證,一個蓋著某國防單位鋼印的工作證。這個有鋼印的工作證也沒能擋住那結結實實的一警棍。而那天我不過是跟著許多人一起在堤上看漲大水而已。那個臉上有麻子的馬車伕,那個乾瘦的未著警服因此身份不明的中年男人,我至今忘不了他們那凶神惡煞的臉。
威嚴的小城令我敬畏。即使我後來步入官場,混了個小官,在家鄉小城面前仍然感到心虛。這也是我至今不願走進縣政府大院的根本原因。
小城正在失去記憶(3)
街巷曲折
我與太和鎮的關係因我進城上學而改變。由於上學,常住城裡,我就增加了幾分優勢。太和鎮也就把它的一切都向我袒露開來。
太和鎮的確小。七百多丈長的石城牆,大人抽支菸的功夫就可以走一圈。從北門進去,沿上北街、正中街到三元宮,一里多長。再從新城門進去,往東,到朝陽門,也就兩三百米。即使再走到車路口,也只一里路光景。兩條主街相交的地方是銀行口,相當於王府井。諸如大興街、花布巷子、德盛街、紅旗路之類小街,隨意地連在兩條主街的某個部位上。由它們構成的格局頗像我小時候在地上隨手畫出的六子棋的棋盤。
太和鎮在明代還只是一個驛站。由於水運時程式碼頭的繁榮,飯館、客棧、藥鋪、商號、會館乃至妓院,就在“廣寒驛”身邊肆意繁殖。九宮十八廟香菸瀰漫,一個個雕花木窗望著一江春水流金淌銀。雖然到我眼中時太和鎮已由風姿綽約變得年老色衰,街街巷巷煙熏火燎,東倒西歪,但對一個沉迷於古代連環畫故事並看了不少古裝川戲的少年來說,藉助老輩人的敘說仍然不難完成對它往昔繁華的復原。有時我一個人在街頭髮呆,那些坐轎的富紳,牽馬的客商,文弱的畫匠,妖冶的*,推車的販夫,鬼影一般晃動。酒味藥味脂粉味以及皮革的臭味,還有紙畫店宣紙和古墨的芳香,也一齊在街上飄浮。一陣風來,煙消雲散,又覺得還是涼拌豌豆和五香蟲的叫賣聲更貼近眼前這個太和鎮。
小城的秘密都隱藏在小巷深處那些生動的細節裡。小巷們躲在大街背後,不露聲色。拐進一條小巷,推開一扇木門,穿過一段暗無天日的過道,往往是一個天井,幾戶人家。這裡炒菜聲、劈柴聲、水籠頭放水聲和吵罵聲終日不斷。從天井再往裡走,循著刺鼻的尿騷味而去就是茅坑,它總是躲在最黑暗的角落。人口眾多,蹲位只有一個,且不分男女。所以要拉要撒的在半路上就要放出聲音預警,或哼唱歌曲,或故意加重腳步。這時裡面如果有人,正在拉撒的她或他便將硬糙的手紙嘩嘩揉搓。不怕暴露身份的還可能擤鼻子或咳嗽,路上的便知趣而返,十分默契,我還沒聽說有這樣的小巷深處有偷窺甚而更非禮的事情發生過。
當然,小城的熱鬧都在大街上演。比如,夏日裡突然有了由拖拉機改裝的灑水車,一路噴水,躲避不及的行人驚惶而退,還是溼了衣服,同時也打溼了喪葬用品店的靈房子;比如,烈日曬化了街上的瀝青,某時髦女郎昂首而過卻被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