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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但事實是,苦難在他臉上從來沒有過停留。他讓我們看見的,永遠都是一臉輕鬆。他始終在拼命工作。工作讓他沉醉,工作讓他忘記苦難。整個射洪小城,所有的領袖像,標語,各種展覽,所有大會的會場佈置,都是他在主持。他用一枝筆,為一個小城塗脂抹粉,為*推波助瀾。*是一部製造苦難的暴力機器。父親是帶著幾分莊嚴,幾分崇高,起勁地為自己的苦難喝彩。他拼命地工作,工作到無可挑剔的程度,工作就成了保全自己的甲冑。其實,別人整他的重要原因就是要擠掉他,讓自己的人進來取而代之。但是他的工作無可挑剔又不可替代。連工宣隊的頭頭也說,老陳是條老黃牛。誰願意來頂替他當一條牛呢?哪個農民又願意隨便殺死一頭只會埋頭拉犁的牛呢?
消化苦難的能力成為父親度過亂世的法寶。甚至他對那個時代也沒有任何抱怨。後來他和唐叔叔還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1980年,他提前退休了,全部的退休補助金,還完陳年老帳後,他都用來請客,請他所有同過事的人,包括曾經的“仇人”。勞累也好,磨難也好,他終於到頭了,他要褒獎一自己。工作了幾十年,或多或少,他都記得人家的幫助,他要感恩。在朝陽門裡那個國營飯店,八仙桌,八大碗,沱牌酒,他連續請了三次。他這是一輩子唯一的揮霍。他覺得*是國難,人人都攤上了一份苦難。就是那些當年得意的人,也好景不長。何況,我自己還深度體驗了一段歷史。那樣苦的日子都過來了,以後也就沒有什麼可以算得上苦了。能夠消化苦難的人,就比其他人擁有了更多的快樂。寬容,能夠讓別人心安,也是最終讓自己心安。
他至今不知道他的檔案裡是否裝著那個“現行反革命”。他曾經去找過縣委書記,找過局長,但一直沒有下文,他後來乾脆就不再找了。好像人家從來也沒有真正把他當成反革命。不過我懷疑,沒有正式平過反,從理論上講,也許,他至今還是“現行反革命”?
夕陽西下的時候,我陪他散步,不覺又到城牆下。面對城牆上他們當年寫的“將無產階級*進行到底”巨幅標語的殘跡,他只說了一句,可惜你唐叔叔已經走了,他比我還年輕十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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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獵人和他的兩枝羊角花(1)
華子在一處稍為平緩的山坡一側停下,以槍拄地,小心地將揹簍放下。羌人的揹簍都是尖尖屁股,形如大口朝上的喇叭,又裝滿東西,華子拿一個石頭墊了,這才穩住。在前面探路的兩條獵狗——一黃一黑的老虎和黑豹,及時發現了主人的意圖,歡跑回來,一左一右蹲下,在他腳背上亂舔。
這是岷山深處。層層大山密密地挨擠在一起,左旋右轉,大起大落,呈狼牙利刃之狀。想必是當初上帝推動著這一列列大山作造山運動的遊戲時,突然沒了興致,猛一下鬆了手,運動嘎然而止,山們劇烈運動的姿勢便定格下來,成為一種造型,生動、威猛。在華子這個高度看出去,和尚頭、插旗山、獅子背、野豬樑子,這些知名不知名的大山組成的重巒疊嶂,互相推搡著拉扯著,掀起綠色大浪,一波接一波地湧向天邊。華子從小就在山上摸爬滾打。四十幾年了,大山的氣息在不知不覺間滲入了他的肌膚、血液和靈魂。黑紅的臉膛,鷹鷲般的眼睛,鐵硬的四肢和揹著揹簍在山上穩步移動的步態,無一不透出大山的氣質。從天麻麻亮開始,華子就一直在這些山的褶皺間爬行,螞蟻一般地爬。大山裡路是沒有的。偶有獵人,採藥人經過,腳跡轉眼就會被荒草抹去。華子在鄉里的學校念過書,記得有個很出名的人說過,這世上本來是沒有路的,只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這沒有人走的大山自然沒有能踩出條路來。在沒有路的地方爬了大半天,還背了四十斤鹽、三十斤糧、三十斤酒,外加一大塊老臘肉,實在累啦。他坐了下來,給狗扔了兩個饃,然後將插在揹簍裡的長煙竿兒抽出,栽上葉子煙,點燃,吧噠吧噠猛咂。煙油燒得嗤嗤地響,淡藍的煙霧將華子罩住。煙味散佈了一種溫馨,這就誤導了華子的感覺器官。他像是嗅到了火塘的味道,家的味道。家!火塘。燒酒。飩臘肉。烘洋芋。整段圓木掏成的蜂桶。吊腳樓下,馬廄和豬圈的尿臊味……最終,關於家的各路記憶,都連線到老婆和女兒身上。
珍!菊兒!我想死你們了!家是華子的興奮劑。野嶺深山,只要想到家,華子每一個細胞都被啟用,變得異常清醒和亢奮,力氣重又回到他精瘦的身板上。他收起煙竿,在石頭上幾磕,插回揹簍。然後,依然以槍拄地,背起揹簍爬山。華子爬上獅子背時已是次日半晌午。這裡海拔已近四千,昨天那些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