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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就已經一個人漂浮在故鄉的一條小河上了。我已經獨自擁有了一片水域和天空。
這是流淌在四川盆地中部的一條小河,叫梓江。就是四川地圖上也很難找到它的名字。離開家鄉時,它僅寬一兩丈,枯水季節還常常斷流。而今下游築了水壩,回水上溯幾十裡,儼然是一條浩浩蕩蕩的大河了。大壩徹底改變了小河的命運。上漲的河水掩蓋了它的皺紋它的滄桑,世代沿河而居的人們再也聽不見它的喧譁它的吵鬧。它像是一個天真爛漫的村姑在一夜之間被調教成了一個成熟而矜持的少婦。
夕陽西墜。橙色的光芒覆蓋了這個叫龍堡山的地方。兩岸青山重疊,起伏扭動的山體被順光、側光和逆光強調著誇張著突出著,意境深邃而神秘。山腳飄出的幾抹炊煙,或乳白或淺藍,或濃,或淡,我可以判斷出那些人家燒的是稻秸還是樹枝以及它們的乾溼程度。有微風過來,裹挾著我熟悉的那種牲畜糞便和腐爛菜葉混合而成的氣味。遠遠地有漁舟遊弋,依稀可見漁人下網。岸邊草甸有一群白色的鴨子,它們在歸家的途中列隊而行,像是放學的孩子。幾隻白鶴貼水面而飛,合著柴可夫斯基的節拍,翩動著極致的輕靈。水面絲綢般光滑。魚蝦跳躍,蜻蜓點水,漣漪套著漣漪。岸邊擠滿芭茅、野蒿、菖蒲、蘆竹、水柳、榿木和水浮蓮,還有一些說不出名字的高大喬木。由於水的滋潤,植物們在這裡顯得過於自由過於放肆因此也過於繁茂,生命的節律在這裡被推向了一年中的最高潮。它們融匯而成的綠色對這裡實施了最徹底的佔領,哪怕河中流淌的是一河顫顫悠悠的斑斕晚霞。這是一派讓人興奮又讓人憂鬱的綠。是專門襯托白鶴羽翅和少女紅裳的綠。是飽和得令人窒息又可以讓人詩如泉湧的綠。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長川不是春來綠,千峰倒
漁舟上星空下(2)
影落其間。移舟客煙渚,日暮客愁新……
這是我極其熟悉又極其陌生的風景。是白居易聽幽怨琵琶的潯陽江。是杜甫亂世觀漁的芙蓉溪。是嚴子陵隱居垂釣的富春江。是姑蘇城外令張繼失眠的古運河。我甚至還懷疑,這河水深處就沉匿著杜十孃的百寶箱和李白的酒壺。但今夜,我卻希望它是我的瓦爾登湖。卸下一塊活動船篷,仰面躺在艙板上,正好可以直面遼闊的星空。 這時,一切嘈雜都被夜色過濾,耳中只剩下鳥啼、魚躍、蟲鳴、水滴和葉落的聲音。這些大自然的聲音帶著幾分神性在朦朧夜色中包圍著我,像班得瑞,像神山純一的環境音樂,像嵇康在深山的月光小路上追尋的那一曲飄緲的《廣陵散》。當然,我更知道這只是人類永遠也不可能模擬和複製的冥冥天籟。無邊的靜謐中我突然想起了陳子昂。因為我已經隱隱聽見了這個武則天時代不合時宜的歌者在下游某處地下沉重的呼吸。
陳子昂是所有射洪人的驕傲,我小時候就從大人的口中聽到不少關於這位同鄉的傳說。有文學的,官場的,也有世俗的。有的崇高,有的極生活化,有的甚至還很*。後者顯然是編故事的人偷偷將自己與陳子昂置換,藉機渲洩。不管如何,陳子昂在我們家鄉早已是神,是文曲星下凡。
繁星滿天。這時的星空哪一顆是射洪的陳子昂呢?想著陳子昂,看看擺在艙板上的那幾本書,便想到過去那些人文大師們生前的生命形態真是千差萬別。有的錦衣玉食,肥馬輕裘,生前即名滿天下;有的窮愁僚倒、飢寒交迫一生。有的甚至以各種名義被流放、坐牢和處以極刑。但他們最終還是在歷史的流沙中出來了,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並且永遠閃爍。他們的生命以另一種形式存活了下來。於是,在百姓的眼中,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有一位偉人與之對應,夜空就成了偉人聚居的大家庭。當然天上也有個別的尋常腳色,如牛郎、織女和吳剛之類。他們在天上是普通勞動者,但下到凡間都是仙人。他們擁有天上人間的兩種生命。於是地上的人們為了擺脫死亡的恐怖,都想像他們一樣成仙,成為天國居民。這一點上,越是尊貴富有的人慾望越是強烈,如皇帝。從秦始皇到近代,莫不如此。於是宗教大行其道,大大小小的廟宇、道觀香火不絕。和尚、道士和其他宗教的神職人員便成了溝通人間與天國的專業人士,備受尊敬。
我知道自己比那些古代皇帝還要怕死。剛曉事時,就為自己有一天會被永遠地埋沒在一堆黃土下面而恐懼不已。特別是成年以後,感到二十剛過便離三十不遠,進入三十轉眼就到四十,越來越強烈地感到正在呈加速度地向那個黑暗的深淵墜落。我常琢摸費爾巴哈的一句話:最殘酷、最摧殘人的真理就是死亡。那麼,難道只有精神的大師們才能進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