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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凌晨三點了,死寂的氣息使屋子顯得更為空曠,他的目光四處遊動,渴望在某一處找到它的寄託,可更多的時候,靜止把目光圈在某個昏暗的點上,他迴避不了,他想把思索帶到另一處,可每一個點都是相同的,他越來越發現自己失去了歸屬感——由於他殺了人,他意識到自己的與眾不同,他無法將自己歸於那類無辜的人群中,因而,他的失落也成了某種必然。
此刻,無論他如何迴避,事實都不可避免地證明了他的“有罪”,當然,他可以把這一切假定為對生存的一種反抗,但是,反抗的形式有千萬種,殺人是罪孽最為深重的一種。對犯罪的認識,昔日模糊的認識此時突然清晰起來,殺人之前,他的預想大都限於對殺人過程的掩蔽(他極力避免可能出現的蛛絲馬跡),對於如何逃避殺人的罪惡,他的模糊認識一度使自己陷入異常慌亂的境地。
吳山收回目光,來到沙發上,閉上眼。
沉悶空氣使人的情緒很難平靜下來,記憶中瀰漫的血腥、剔淨的白骨、血衣、鐵硬的屍體、少女的毛髮、開啟的胸腔、腐爛、臭、白色、眩目的燈光、菸蒂、空洞的嘴、暗室的骷髏、分屍的利刃、鉛色、紅與黑的混和物、走廊的不安、酒的倒影、煙霧、床單和雜亂的果皮、鈴聲與人影、一個死亡攝影師的反常遭遇、黑的吻、鏡框、檸檬香型、衫衣裡的打火機、卡片、門板的交合聲、水籠頭的聲音、擦地板的聲音、上樓的腳步聲、談話、笑、褲帶與內衣的親密接觸、誰給了我仇恨?、殺手小傳、一個貧民的逃亡是如何進行的?……
黑手套重新帶上了。半小時後,吳山的信心復活了。在臥室,他收拾好每一件衣物,包括床單和床墊。地板也擦拭乾淨,菸灰倒掉了,脫了自己沾滿血跡的衣褲,換了攝影師的,同樣,他的鞋也換了,是攝影師的一雙平頭黑皮鞋。後來,他在衣櫃裡翻到一隻黑色旅遊包,他拿出一沓鈔票,放在自己的外衣口袋裡,餘下的用報紙包好,套上塑膠袋,放在旅遊包裡。為了充體積,吳山又拿了酒櫃裡的一條香菸,一瓶白蘭地,另有一件未拆的灰藍布紋襯衣。這時,吳山隱約聽到公雞的啼叫,再仔細看時,已是凌晨四點了。然後,他找了兩個黑色塑膠袋,把所有準備扔掉的衣物放進去,熄了燈,在門內靜聽了一會,沒動靜了,他才走出來。
剛下樓梯,吳山發現自己還帶著手套,他暗自笑了一聲,同時又覺得有某個細節漏掉了,可一時又想不起來。天色尚早,樓道里一個人影也沒有,到處是清涼的霧水氣息。出了a座,吳山回頭看了一眼,從一層到頂層漆黑一片,水銀般的月光牽引著他的影子,過了紫石街,吳山出現在一條零亂的小街上。不遠處,有一個清掃工的身影。吳山停住腳步,轉身進了一條灰暗的小巷。東方露白時,吳山來到一座石橋上,望著暗綠色的河水,它的流動和他現在的感覺一樣沉重,河水的方向模糊不清,似乎在無力中預示了他的將來。橋的兩邊是城市裡正在凋敗的樹葉和花草,幾隻白菊異常醒目地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吳山望了望兩邊,聽到口袋裡沉痛的感覺。河水的流動在他看來大概已生了鐵鏽,將血衣丟下去,天一亮就會有人看到它刺眼的血腥。再說,目光所及的遠處,已散見到幾點燈火了。吳山猶豫了半天,最後決定繼續朝前走。當天色漸漸亮起來時,夢遊般的行走令他十分疲憊,廣場上已有晨練的老人,偶爾有年輕人跑步經過,他們的身影生動而充滿活力。衚衕口,早點的熱氣冒了起來,聞到飯香,吳山幾乎走不動路了。
10月19日清晨,吳山把裝有血衣塑膠袋扔進路邊的垃圾筒,然後撲向一百米開外的早點攤。6點半鐘,塑膠袋被垃圾車運到城東郊的“勝利治汙廠”。填飽肚子後,吳山在一個偶然機會選中了離“東方紅醫院”一巷之隔的“美人魚旅館”。當他失憶的兒子穿過這條小巷時,因為一個瞬間閃現的背影,吳山的生命最終被一陣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