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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指責別人,但可以指責自己。正因為無法指責別人,對自己的指責就變得更加兇惡、無情,似乎這樣可以彌補對別人無法實現的指責。那天晚上,我被無休無止的自責一直糾纏到夢中。在夢中,我依然聽到一個對我嚴厲指責的聲音。我對自己的指責是如此深刻、勇敢,使我對愛德華·紐頓的愧疚多少變得有點寬鬆。
但是,這顯然還不夠。當我從夢中醒來,看到那本被我用一支菸錢買來的書,我的心中依然欠欠不安,彷彿瞧見了愛德華·紐頓蔑視的目光。我對自己說:看來,你必須要有實際的行動才能彌補你不經意犯下的錯誤。於是,這天午休時間,我又跑去二環路,找到了那個地攤,買了第二本《聚書的樂趣》。這次,我沒有問價錢,而是“很老道”地往封底看了看書本來的定價,照價付了錢。我明顯感到書販子那份包藏不住的竊喜,心裡只是想,但願我的“愚蠢”能讓這書販子多少認識到一點這本書的價值和對它的好感。
把《聚書的樂趣》這樣的書擠出書櫃,攤在地上,廉價甩賣,這似乎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一個來勢兇猛——越來越猛的潮流。我和我們無法逆轉這個潮流,我們能做的無非就是花點時間在這種地攤旁轉轉,有幸的話(也是不幸),便尊重地(不要去便宜那幾塊錢)把“這樣的書”買回家,用乾毛巾拭盡灰塵,然後慢慢品閱。
1996年10月上旬
卡夫卡的“愛人”和“罪人”
她有一雙纖細的手。她有一頭烏密的黑髮。她的笑容天真善良。她的嗓音“有表演的天賦”。她的名字叫多拉·迪阿曼特。1923年7月,被疾病所迫的卡夫卡來到地處波羅的海的米里茨裡鎮,住進了一個猶太人度假村。有一天,卡夫卡經過廚房,看見一位姑娘正忙著在殺魚,似乎有所觸動,不滿地說:“多麼纖細的一雙手,可乾的活又是多麼殘忍!”
他們就這樣相識了。她就是多拉·迪阿曼特。
當時多拉是這家度假村裡的一個廚房傭工,之前她還在柏林一個猶太人孤兒院當過小裁縫。這給人一種感覺,好像多拉是一個為生計所迫的難民。其實,她出身於一個有名望的猶太人家庭,只是因於年輕和對父母保守意志的不滿,才離家出走,浪跡四方。而同時卡夫卡卻因為日益嚴重的結核病,四處就醫、療養。就這樣,兩個人像兩粒沙子一樣,在這個度假村裡邂逅。是偶然的,又是命定的。此時,卡夫卡的生命只剩下最後的11個月。但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卡夫卡受到了一生都沒受到的溫暖和愛。對此,卡夫卡“幸福而誠懇”地告訴我們:這都是多拉給予的。
從一定意義上說,卡夫卡和多拉都是“父母意志的棄兒”,精神上的流浪者,同時又都是“文學的寄生者”。兩人剛相識,多拉就用希伯來語給卡夫卡朗讀了《葉塞尼亞》,讓卡夫卡“一天都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中”。他們很快相愛,並在柏林租房同居,“過著真正愉快的家庭生活”。在去世前一個月,卡夫卡正式向多拉求婚,但迎接他們的不是婚禮,而是卡夫卡的葬禮。因為沒有擁有愛人的婚禮,多拉似乎也無權擁有愛人的葬禮。但她還是執意出現在卡夫卡的葬禮上,在一片冷嘲責備的目光中,“哭得死去活來”。多拉的哭聲震驚了卡夫卡的親人們,致使他們都不敢放聲而哭,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貶低多拉哭泣的價值。可以說,在卡夫卡入墓之際,他只聽到一個人的哭聲,就是多拉的。這幾乎就是卡夫卡一生的象徵:這世界,只有多拉短暫而真心地溫暖過他。
想起卡夫卡,我們總覺得人世對他不公,他給我們留下如此珍貴的文學遺產,但他的一生,每一天、每一夜,都是在被極度傷害和淒涼之中度過的。多拉的出現,讓我們感覺多少還了卡夫卡一點債。但同時,多拉也欠下了我們一筆債,她曾經在卡夫卡的授意下,親手燒燬了卡夫卡大量的手稿,沒有燒燬的,她又沒有及時公諸於世,而是私自珍藏著,以致後來又被蓋世太保糟蹋掉了。親自燒燬和私自珍藏,都是出於愛,對卡夫卡的愛,但構成的是一種難以贖貸的“罪”。卡夫卡總是讓我們感到無所適從,感到“存在的荒謬”,這真是沒辦法的。
2004年6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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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的11之謎
今年春節,我是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世界中度過的,幾乎每天一本,連讀了七八本。波羅,馬普爾小姐,莊園,旅行,兇殺,封閉的空間,開放的時間,聳人聽聞的情節,撲朔迷離的案情,欲蓋彌彰的眼神,似是而非的供詞,錯綜複雜的關係,縝密的邏輯,精到的推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