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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格。
我從未見過的大伯父,就這樣定格在我的腦海裡,定格在黃海灘的歷史裡。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十
第 十 章
(一)
苦悶和孤獨糾纏著張玉晨。
沈壽良、徐慶去梁司令的部隊當了新四軍,馬明輝去城北參加了游擊隊,她的小組只剩下三個人:她、吳秀雲和週二年。吳秀雲才十七歲;週二年的父親在白潭橋被日本鬼子的飛機炸死了,一家人得靠他擺煙攤賣瓜子掙錢餬口,參加活動便不太積極。年底下,我父親患了傷寒,連續一個月的高燒頭髮也掉光了,我奶奶急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成天跪在觀音菩薩像前不肯直腰。張玉晨顧著為弟弟延醫抓藥顧著一家人的吃喝照料,竟也停止了活動。
她想念潘遠華。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張玉晨算是真正理解這句詩的蘊含了。郵路早已斷絕,幸潘懷宇在南通名氣大、熟人多,潘遠華總能託人捎回來信。每封家信裡,也總夾一張折成蝴蝶狀的紙,那是給玉晨的。玉晨接到這隻蝴蝶心花也就綻放開來,好些日子春風盪漾,花蕊吐香。
她常常沉醉在那張張信箋描述的如火如荼的生活裡——
潘遠華當了二等兵,每天軍訓十小時,學會了刺殺、射擊和單兵近敵躍進,頭一次打靶受到了表揚……
潘遠華上前線了。部隊一夜急行軍一百里,在大帽山下伏擊日本鬼子的運輸隊。他們排榮立集體二等功……
潘遠華經選拔參加了軍營短訓班,教官是他大哥潘近華的老戰友。張治中將軍、陳誠將軍都來短訓班講了話……
潘遠華分到四團七連任副連長。四團將士在劉家集附近設伏全殲偽綏靖軍楊揆一部兩個營……
潘遠華隨部隊參加武漢保衛戰,在姑娘墳一帶負責阻擊日寇的增援,殲敵七百餘,部隊傷亡過半……
我們這一代人接觸的教科書好象片面性大了些,提起抗戰中國民黨領導的軍隊總是把他們和投降派、賣國賊聯絡在一起。這顯然與史實不相符。國民革命軍中堅持抗戰的將士畢竟佔了大多數,否則就沒法解釋何以有那麼多的國軍將領犧牲在抗日前線陣地上。近年來見諸各種報刊的資料告訴我們,國民革命軍是抗日戰爭正面戰場的主力軍。潘遠華所在的那支部隊就打過幾十場大大小小的惡仗。
有那麼幾個月,潘遠華突然斷了音訊。潘懷宇多方託人打聽也沒有結果。提心吊膽地捱到年底,傳來不幸的訊息說:潘遠華那個團在開封附近被日本人全殲了!
噩耗如同倒塌的屋樑砸癱了潘懷宇一家。隔一天張玉晨去大院裡探聽訊息,只見潘懷宇臉色灰灰的潘太太眼睛腫腫的管家和夏媽神情也蔫蔫的,不祥的烏雲老鷹般斜仄翅膀飛過來,一下子攫住了她的心。她感覺身子的各部件象是脫了膠,馬上會散坍在泥地上。
“伯伯,是……怎麼了?”
“哦,”潘懷宇強打精神掩飾,“不,沒……怎麼。”
“不,伯伯,大媽,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潘太太抖了抖臉,想給未來的兒媳婦一個寬慰的笑;那腮肌卻失控地掛下來。她“嗚嗚”地哭了:“遠華他,他被日本人打死了……”
啊!天塌了,地陷了,張玉晨一下子跌坐在竹椅上,眼珠兒僵僵地不轉了。
“玉晨,玉晨,”潘懷宇走近,手扶住玉晨的肩,連聲說道,“別、別聽她,別聽她!她是瞎猜。這年頭,訊息沒個準。”
張玉晨不可能相信他的勸慰,眼淚成串成串地拋。亡國之恨和個人私仇合鑄成一把鋒利的雙刃刀,在她心瓣上割出一道道血口子。如果這會兒有日本鬼子在跟前,她會象只母狼一樣撲上去撕咬個粉碎……
連續十多天,巨大的悲哀浸泡得她筋酥骨軟,神志恍惚,瘦下去五六斤。儘管她和潘遠華沒訂親,但她的心已經交給他,再也不會變更的。誰想……剛二十歲的她竟成了“望門寡”!萬惡的日本狗強盜,你們憑什麼到中國殺人?昏庸無能的“蔣該死”,你把大片國土丟給日本人,把億萬老百姓扔在敵佔區,還有什麼臉面當委員長?
悲痛之中,她也似乎是頭一次意識到:潘遠華,這個“資產階級的小少爺”,早已用他的善良、熱情和執著的愛叩開了她的心扉,溶入了她的血液,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是的,她愛他,愛他俊朗的身材,愛他熨貼的笑容,愛他那顆清澈透明的心。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她願意跟隨在他的身邊,抱他,親他,把一切都交給他。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