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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那高高的屋簷,都像是早已為我和大風準備好的,只要坐在上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滿院的紅,滿廳的囍,和即將發生的一切。
韓逸過了好久才再出來,他苦笑著對我說了什麼我全然聽不清楚,只隱約覺得他在說他母親的確思兒成疾,要讓他結親沖喜,雖然他向來心慕仙家,但儒家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也需了了母親心願……他似乎還提了一下他的娘子是什麼人吧,是他母親族裡的孤女?還是他父親同僚的孩兒?總之是門當戶對,青梅竹馬,她母親孤獨一人,也需要有個兒媳來侍奉,替他儘儘孝心。
我一徑地笑著,點了無數的頭,似乎也囉囉嗦嗦地說了無數恭喜的話,只有大風這個白痴,冷冷地瞪著韓逸,一副我瞧不上你的神情。
這一夜,我整夜不眠,便一直痴痴地坐在明日我要坐的那個地方望著這幾進深的大院。想著三生石裡那番場景。
我可以毫不費力地將韓逸搶走。只需要一個咫尺天涯。
我能夠毫不費力地將韓逸搶走。只需要告訴他我便是那個他喜歡的女子,告訴他他便是我的無咎,告訴他我們曾經海誓山盟,要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可是,我真的願意將他帶走麼?
三生石裡,我將他帶到了少昊極天峰,用幻像告訴了他一切。然後,眼見著他的眼裡便有了如無咎般的憐愛和深情。
那種深情,是寧可我死也要你活的情深。
所以不壽。
金烏射出第一道光箭時,我看到韓逸急匆匆地去找我,然後默然離開,他的手中,執著那管長笛。我知道那裡只得一間空屋,我不曾留下隻言片語,甚至,其實根本便不曾進過那屋。大風也不曾,我在這裡呆坐了一夜,他便在我旁邊望了一夜的星空。
那管長笛,我記得,上次韓逸不在時,那管長笛不過被他隨隨便便地掛在木屋牆上,可這回回來,這竹笛卻一直被他系在腰間,須臾不離。
我殘忍地想,也許我真應該將那管竹笛也要了來。從此,什麼念想都不給他留下。
張燈結綵,高朋滿座,鑼鼓喧天,笑聲盈耳。
我和大風立在這高屋的簷上,望著對面的廳堂,韓逸著了大紅的衣衫,跟旁邊披著霞帔戴著鳳冠的女子一同跪拜下去。遠遠的,禮官的唱禮聲傳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我不曾闖去他家大鬧婚事,我不曾拉著他的手咫尺天涯遠離凡塵,我也不曾給他講我們前世今生的故事,於是,我再不可能,從他的眼中望到無盡情深。
日已西沉。
大風終於開口道,“貓兒,還來得及。”
我搖搖頭,微笑著望向他們的洞房,我看到那個蒙著蓋頭的女子被送了進去,再之後,是韓逸。
“無咎說過要一切隨緣。情深不壽,若是我再先以前的夢兒那般任性,是不是又要害無咎一世?也罷,只希望這女子能相夫教子,讓無咎過一世安逸日子吧。大風,他們家好像不少酒呢,我們去喝酒去罷?”
我從來不知道凡間的酒也能醉人的,可是為什麼這醉得如此難受?我坐在屋簷上,披星戴月,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洞房的紅燭便像是當年飛揚點在臨安家中的那對龍鳳燭一般,溫馨。
飛揚**,江湖兒女,有什麼過不過門的,住在一起便算是過門,更何況我跟無咎還有娘娘親筆的允婚書?無咎,我跟你一起過了數百年,就連跟飛揚在一起時,從來我心裡也都只有一個你,除非,飛揚不是你。
而現在,你家的花轎抬來了另一個女人,我看著你穿著大紅的喜袍走了進去。你們……
我實在不敢去想他們在做什麼,只怕,只怕是跟當年我和元曦在一起時一般吧?和元曦在一起的日子是我畢生最痛恨的日子,縱然沒有跟元曦肌膚相親的任何記憶,但即便是那些我能記得起的東西,我也恨不能要將它們從心裡頭抹得乾乾淨淨。
可是,單是抹去記憶便行了嗎?就算我能抹去那段記憶,又如何能抹得去重寧?
我將酒罈子遠遠地拋了出去,天地間陣陣破碎的轟響。這見了鬼的凡間酒啊,怎的醉不了人,卻盡能讓人記起最苦痛的往事?
我推了推在躺在旁邊瓦上的大風,“大風,把你的青桐子給我,還要忘憂草。”
大風冷冷地橫了我一眼,跳起來便向那燃著紅燭的屋子裡衝去,我一把沒抓著他,只能跺跺腳急急地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