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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微苦笑道:“後來石崇被抄家滅族,一家老少全數遇難。說起來,這個石崇富貴驕人,府中的姬妾,但凡忤逆他意,一定無法倖免。《世說新語》裡說,石崇當權的時候,宴會賓客,讓府中美人勸酒,客人喝不完杯中之酒,便將勸酒的美人斬首,這樣一來,賓客縱然不勝酒力,也會勉強喝下。後來大將軍王敦赴宴,他也是一個心如鐵石的人,固執不飲,想看石崇怎麼應付。石崇為了此事,一口氣殺了三個美人。唉,就是這樣一個大惡人,事到臨頭,卻為了一個吹笛的婢女送了性命,足見情之一物,真是說不明白!”
樂之揚心中感慨,放下“空碧”,抬眼看去,正與朱微四目相接。少女眸子幽黑,眼神悽迷,淚光若隱若現,好似深潭上籠罩了一抹煙霧。
剎那間,樂之揚的腦子一片空白,等他還醒過來,朱微已經在他懷裡。少女蜷在那兒,柔順得像是一隻小貓,仰著素白的臉兒,目光瑩瑩流動,手指柔滑如絲,從樂之揚的鬢角撫摸到了嘴角,似要透過這手這眼,把他的容貌鏤刻在心底。
樂之揚緊緊地摟住她,雙臂幾乎用盡了氣力,禁城、宮殿、生死、皇權,一切的外物盡已消失,這天地之間,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樂之揚沉迷在一種奇妙的情緒裡,先是喜悅,繼而沉醉,到後來,心底深處湧起了一股說不出的悲傷。他感覺懷裡的女子在默默流淚,淚水順著鬢髮滑落,淌過他的手背,一直流進他的心裡。
就這麼坐著,不知過了多久,忽聽篤篤之聲,兩人悚然一驚,雙雙分開,應聲望去,窗紙上投映出一個人影,冷玄的聲音飄了進來:“公主殿下,時辰到了!”
朱微神色一黯,低聲說:“冷公公請進!”話音方落,屋子裡起了一陣微風,冷玄白衣蕭索,彷彿無中生有,出現在二人面前,樂之揚瞧得心子怦怦亂跳,但覺此人非人,真是一個鬼魂兒。
冷玄手持拂塵,低頭說道:“公主殿下,一切安排妥當,只待施術假死了!”
朱微遲疑一下,說道:“冷公公,此事真的沒有風險?”冷玄笑道:“公主放心,奴才以性命擔保!”朱微點了點頭,目光投向樂之揚。
樂之揚站起身來,面朝冷玄,冷玄凝視他時許,點了點頭,右手食中二指併攏,向空中輕輕一挑,禮佛的蒲團活了似的跳將起來,翻滾著落到樂之揚面前。樂之揚見此神技,心中迷迷糊糊,只疑生在夢境,耳聽冷玄說道:“請坐!”
樂之揚盤膝坐下,冷玄也對面而坐,神色凝重,雙目微合,枯槁的面容透出晶瑩的光澤。樂之揚正覺奇怪,忽見冷玄揚起手來,駢起食中二指,向他左邊輕輕一點,樂之揚只覺一股寒流灌入體內,左腿膝蓋以下登時失去了知覺。他吃了一驚,伸手摸了摸,木木的就像一塊石頭。
正奇怪,冷玄又出一指,點中左膝後方,寒流注入,膝蓋以上也知覺盡失,樂之揚輕叫一聲,掙扎欲起,冷玄出手如電,一指點中他的右腿足踝,寒流入體,小腿以下也失去知覺。樂之揚掙起一半,撲通一聲又坐了下來,兩眼盯著冷玄,心裡充滿恐懼,忽覺朱微輕輕拍了拍肩膀,低聲說:“別怕,他只是封了你的經脈!”
“經脈?”樂之揚莫名其妙,只聽朱微嘆道:“他先點了你的‘三陰交’,再點中‘陰陵泉’,均是‘足太陰脾經’的要穴,承上啟下,一旦被封,血凝不流,這一條腿自然動彈不了……”
說話間,冷玄出手時快時慢,忽左忽右,接連點中樂之揚的要穴,一旦點中,便失知覺。老太監的指尖寒氣濃烈,一路點了下來,也將樂之揚的生機一點點抹去,朱微話沒說完,樂之揚腰部以下均如枯木頑石,完全失去知覺。
這時冷玄丟下拂塵,站起身來,繞著樂之揚緩緩踱步,他越走越快,雙手齊出,運指若風,先後點中樂之揚的前胸後背、左右手臂。樂之揚只覺一股麻痺從雙手食指生髮,潮水一般湧向心口,轉眼之間,小腹至雙肩也失去了知覺。
冷玄出手越來越快,勢如弩驚電發,身法疾如狂風,朱微一邊瞧著,也覺眼花繚亂。忽聽樂之揚“呀”了一聲,緊跟著,冷玄一指飛出,點中了他的喉頭“天突穴”,樂之揚的叫聲戛然而止,好似叫人活活掐斷。
朱微心頭一緊,“天突”是人身要穴,也是致命的死穴,想到這兒,忍不住衝上前去。還沒衝近,忽覺一股寒氣射來,正中小腹“丹田”,朱微血為之凝,僵在當場。她直覺不妙,一個念頭冒了出來:“不好,冷公公要害樂之揚!”可是轉念一想,冷玄若要害人,根本無須多費周折,眼下耗時費力,實在叫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