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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如夢方醒,扯著婦人退入人群。樂之揚也收起笛子,挽著水憐影大步向前。可是無論到哪兒,總是有人攔路:有廚子右手持鍋,左手拿鏟,能攻善守,有模有樣;有老者揮舞兩串草鞋,勢如兩條長鞭;另有采桑女子,挽竹籃,提桑枝,左刺右擊,凌厲無比;更有算命先生,一手舞動長幡,右手搖動卦筒,筒裡的竹籤如有靈性,箭矢一般跳將出來。
樂之揚寸步難行,但覺滿街都是敵人。危殆之間,他的心神越發專注,靈感好比蜘蛛之絲、章魚之足,四通八達、延伸不盡,覺出敵人節奏,立馬奮力反擊。飛雪、白貓一天一地,也是全力護主。三方合作無間,一路向前,眼看突出重圍,樂之揚忽覺左腳一痛,低頭看去,足踝上赫然蟠了一條小蛇。
樂之揚又驚又怒,長劍一揮,斬斷毒蛇,轉眼看去,弄蛇老者站在不遠,臉上掛著獰笑。
蛇毒發作極快,樂之揚腳下踉蹌,眼前一陣昏黑。敵人一擁而上,弄蛇老者忽地大聲叫道:“且慢!”眾人應聲看來,老者笑道:“困獸猶鬥,大家先別動手,等他蛇毒發作。”眾人心覺有理,停下腳步,將二人團團圍住。
樂之揚心中冰冷,回頭望去,水憐影俏臉慘白,越發柔弱堪憐。樂之揚不由嘆一口氣,伸出手來,握住女子之手,但覺纖巧柔軟、涼膩如玉,水憐影似要縮手,但終究嘆一口氣,纖指收攏,也將樂之揚的手緊緊握住。
忽然間,遠處傳來一縷胡琴聲,悽悽切切,哀怨斷腸。眾人一聽,都覺鼻酸眼熱,平生悲慘之事紛紛湧上心頭,不知不覺,流下淚來。
淚閘一開,悲苦更甚,但隨琴聲低迴,有人漸漸哭出聲來。哭聲有如瘟疫,風一般四處蔓延,不過一盞茶的工夫,玄武湖邊哭成一片。哭相各式各樣:有的抽抽噎噎,有的向天哀號,有人捂臉悲泣,更有甚者,趴在地上,哭得直不起身來。
這支曲子正是《終成灰土之曲》,比起千秋閣上,調子更加淒涼。樂之揚聽了一段,便覺五內酸楚、七情失馭,眼淚滾滾而出,只想大放悲聲。迷亂間,忽聽一個聲音在耳邊說道:“哭什麼?還不走麼?”
樂之揚應聲驚覺,左右看看,卻不見人,當即撕下衣角堵住雙耳,可那琴聲有如鋼絲,曲曲折折,仍是不斷鑽入。
樂之揚捂住雙耳,轉眼望去,水憐影已經陷入曲子,哭得傷心傷意;其他人更是癲狂,手舞足蹈,哭聲震天,兵器丟在一邊,更無一人留意自己。
樂之揚掙扎起來,回頭去扶女子。誰知道,水憐影神志昏亂,只顧掙扎。樂之揚情急之下,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大喝一聲,將她抱了起來。
敵人看在眼裡,伸手來抓二人,但為琴聲所制,哭得渾身發軟,出手也無氣力。樂之揚一口氣衝開人群,跑了兩百多步,拐入一條小巷,但覺無人追來,這才放下女子。
此時遠離湖畔,胡琴聲隱約不聞。水憐影清醒過來,回想方才,不勝羞慚,轉眼看去,樂之揚緊皺眉頭,若有所思,忍不住問道:“樂公子,你想什麼?”
“奇怪。”樂之揚撩起褲腳,蛇咬的傷口流出淡紅色的血水,腫脹之勢,竟也平復下來。
“不奇怪!”水憐影注目傷口,輕聲嘆道,“‘鳳泣血露’百藥之精,療傷化毒,無所不能,蛇毒一入身體,就被血露化去了。”
樂之揚呆了呆,回想先前吸入迷香,也未昏迷倒下,當時只覺奇怪,如今想來,也是“鳳泣血露”的功勞。意想及此,他鬆了一口氣,問道:“水姑娘,街上那些人也是鹽幫的麼?”
水憐影點了點頭:“他們是鹽幫的‘三十六行客’。”
“三十六行客?”
“三十六行客,出身三十六行,多在市井、碼頭出沒,專為鹽幫刺殺仇敵、清除異己。”
樂之揚想了想,又問:“三十六行,共有三十六個人麼?”
“不是。”水憐影搖頭苦笑,“天下哪一行只有一個人呢?”
樂之揚眼珠一轉,忽而笑道:“說起來,天下有一行,當真只有一人。”水憐影奇道:“哪一行?”樂之揚道:“天無二日、國無二君,紫禁城的皇帝不就是一個人嗎?”
兩人才脫險境,他又故態復萌。水憐影好笑之餘,也覺佩服,點頭道:“受教了,原來還有一個皇帝行。這麼說,該叫做三十七行才對……”說到這兒,忽又悶悶不樂,“也不知蓮航和嵐耘怎麼樣了。”
樂之揚道:“我方才急著脫身,不曾看見她們,但只要井長老還在西城手裡,鹽幫一定不敢為難她們。”
水憐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