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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前說:“老神仙,前面是禁宮,仙童還請在門外等候。”
樂之揚嚇了一跳,忽聽席應真說道:“我痼疾甚深,不時發作,除了道靈,他人不知解救之法。貧道倒不怕死,但在陛下面前出醜,實在叫人慚愧。”
馮太監一聽,大為猶豫。樂之揚不是太監,進入內宮,大違宮禁;但若不讓他進去,席應真發病不治,死在朱元璋面前,追究起來,自己難辭其咎。
梅殷一意籠絡席應真,忙說:“道靈仙長是出家人,六根清淨,禪心堅牢,豈是凡夫俗子可比?馮公公放心,梅某以性命擔保,小道長必然循規蹈矩,不會冒犯宮廷。”
馮太監笑道:“既是老神仙的仙童,又有梅駙馬的擔保,某家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說完招手開路。樂之揚暗暗鬆了一口氣,心子狂跳不已,偷看席應真一眼,老道士閉目端坐,靜如止水,樂之揚見了,心緒稍稍平靜。
過了片刻,轎子再次落地,兩個太監挑開轎簾,恭請“老神仙”下轎。席應真張眼起身,扶住樂之揚的手臂,慢慢走出轎門。樂之揚抬眼看去,前方一座宮殿,雕龍刻鳳,巍然高聳,殿前花木成蔭,擁著一條白玉石徑。
沿著石徑向前,但見殿門半開,門前站了幾個宮女太監,低頭抱手,神氣恭肅。還沒走近,忽聽噹啷一聲,似有瓷器碎裂,太監宮女均是應聲一抖,但卻不敢抬頭。
忽聽殿中有人厲聲呵斥:“寡人受命於天,提三尺劍平定天下,炮不能至,箭不能傷,大小數百戰,從無一刀一槍加身。而今不是湯藥,就是丸藥,堂堂一國之君,竟要靠這些草根樹皮過日子。都說是小恙、小恙,為何經年累月,久拖不愈?分明就是你們這些庸醫挾術自重,故意不肯盡心。來人啊,將這些庸醫拖下去,各打一百廷杖……”說到這兒,忽又一陣咳嗽,激烈之處,似要嘔心吐肺一般。
說話的正是朱元璋,樂之揚不由心絃繃緊,忽覺席應真也駐足不前,回頭看去,老道士凝望殿中,微微出神,眉梢眼角,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惆悵。
咳嗽聲中,一應人等均是岑寂,就連梅殷等人也低頭屏息,不敢貿然入內。忽然間,大殿裡響起一個聲音:“父皇,雷霆不終朝,怒氣太盛,反而傷身。父皇真龍之體,何苦為了這些凡夫俗子氣病了身子……”
聲音清婉柔和,落入樂之揚耳中,卻不啻於平地驚雷。他心跳加快,熱血衝腦,身子輕飄飄的,像是浮在半空,除了自己以外,四周再無他人。
“微兒……”朱元璋喘息稍定,聲音頗為嘶啞,“你不懂的,這些混賬庸醫,仗著懂一點兒醫術,玩弄方劑,遷延日月,好讓朕天天依賴藥物,從而受制於他們……”
太醫們一聽,紛紛大叫“冤枉”。樂之揚也覺心驚,他與朱元璋見過兩次,深知此人猜忌殘忍、心狠手辣,只聽他這一席話,這幾個太醫性命難保。樂之揚轉眼看去,席應真站在原處,仍是一動不動,不由尋思:“席道長是朱元璋的老友,不知能不能勸服他?”
正想著,忽聽朱微幽幽開口,聲音清軟動聽:“父皇受命於天,天意高不可測,天時卻有常規,所以日月有起有落、四季有冷有熱。四季之氣,逆之則傷,日月之升,反之則病。父皇勤於政事,夜不安寢,又不問春秋寒暑,故而積累下了傷病之氣。靈丹妙藥,只是凡俗之物,又豈能與天時相抗衡?父皇白天服藥,夜裡又批閱奏章,病氣去了又來,故而反覆不愈。《易經》上說:‘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順應天時休養生息,勝過世上一切靈丹妙藥。如果把病痛當作敵人,只要自身強大,敵人就沒有可乘之機,就像兵法上說的:‘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殿中沉寂時許,朱元璋忽地哈哈大笑,說道:“你這孩子,刀劍也沒見過幾把,又懂什麼狗屁兵法?朕知道的,你說來說去,都是為了這一幫太醫開脫,不說他們醫術不好,反而說朕日夜操勞,弄虛了身子,結果病氣乘虛而入。好比打仗,安錯了營寨,排錯了陣勢,敵人攻打進來,當然招架不住。哼,孩子話,寡人一生用兵,百戰百克,天下群雄奈何不了我,區區小病又能奈我何?”說到這兒,想起平定天下的壯舉,心懷大慰,揚聲說,“你們幾個,全都滾吧!”
殿內響起唯唯諾諾之聲,忽聽朱微又說:“李太醫留步,相煩將這一劑湯藥再煎一副……”話沒說完,朱元璋“呸”了一聲,說道:“才說了治病在於自強,怎麼又要煎藥來吃?”
朱微從容道:“用兵之妙,存乎一心,如果敵人太強,偶爾也要召集援兵。”朱元璋沉默一下,嘿然道:“小丫頭歪理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