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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的聲音,震得人耳膜一跳一跳的。推開門一看,大白天的,學堂教室裡亮著電燈,而且特意換上了大燈泡子,照得教室裡面比外面還亮,倒有幾分福音醫院手術室的模樣了。十幾臺車衣機擺得整整齊齊,十幾個製衣工都在機器上熟練地埋頭操作,車衣機上和地上堆的都是灰色的布匹和半成衣,車衣機猶如海浪中苦苦掙扎的十幾艘洋火輪船。瑪麗亞看到父親脖子上吊了根皮尺,在那些灰色的布匹中小心翼翼地穿來穿去,像是踏浪而行的仙人,他不時停在一臺車衣機前,取下脖子上的軟皮尺,動手量著車衣機上的半成品,還大聲和車衣的工人說些什麼。瑪麗亞看到父親蓬亂花白的頭髮,僵直發硬的腰板,心中一痛,眼睛立時溼潤了。父母就她這一個獨生女,她在福音醫院當護士,收入完全可以養家,他原本用不著這麼拼命的。很明顯,父親並非為了那每件軍服四角光洋的工錢。
丁泗流用不著瑪麗亞多說,沿著她的目光就找到了羅裁縫。他撇下瑪麗亞,快步上前,伸手拍了拍羅裁縫的肩膀,手指門外。羅裁縫見與女兒同來的這位紅軍長官有話要說,以為是為了軍服之事,都顧不上同女兒搭話,只朝她點點頭,便跟著丁泗流走出轟鳴作響的教室。
八 上帝帶來的不僅僅是福音(5)
“羅裁縫,不,羅老伯父,我是紅四軍二十八團五連連長丁泗流……”
丁泗流有意不再往下說了,盯著羅裁縫,期待他把後面的話和事都補齊了。畢竟,這是個令他尷尬萬分的事。誰知,羅裁縫晝夜操勞,累得精疲力竭,神思恍惚不說,就連耳朵都被轟鳴的車衣機震得快聾了。他神情麻木,目光呆板而渙散。
“長官可是來催工的?你都看到了,我們連上廁所的時間都省下了,貴軍總數四千套軍服不是小數目,分給我的數目也不小。不過,一定能按時完成。”羅裁縫的嘴唇一動動的,幾個燎泡的蠕動,話語裡都夾帶著火星,更讓一旁的瑪麗亞心痛。她剛想說話,丁泗流的嘴更快。
“羅老伯父,我不是催工的,你那些軍服與我無關。我是來向你賠禮道歉,討要槍栓的。”
“槍栓?什麼槍栓?”羅裁縫仍一臉懵懂,似乎仍陷在鋪天蓋地的灰布中鑽不出來,不知“槍栓”為何物。
丁泗流只好耐心地提醒道:“昨天我和幾個弟兄在外面打土豪,一不小心打錯了人家,在汀江上攔下了羅老伯父的運布貨船……”
他這麼一說,羅裁縫才恍然大悟。
“不錯,昨日運貨船靠了碼頭,卸布時有人跟我說,這船布險些被人劫了去,原來是你呀?打錯土豪也就算了,一場誤會唄,還賠什麼禮道什麼歉呀,丁長官忙去吧。”
丁泗流一把扯住轉身要進屋的羅裁縫。
“哎哎,羅老伯父別急著走呀,你的人可是下了我的槍栓帶回來,讓我來找你討要呢。”
“槍栓?”羅裁縫想了想,“好像是有幾件鐵器,是不是那東西?”
“對對,那是紅軍的武器,少不得的,羅老伯父快些還給我吧。”
“啊呀,這幾天忙的,不知讓我扔哪去了。”
“什麼?你、你把槍栓扔了?”
丁泗流嚇一跳,險些抬手摑了羅裁縫一個耳光,幸好及時醒過神來,才沒動手。
“對了,香香,你怎麼認識丁長官的?”羅裁縫倒沒意識到危險的臨近,他終於有機會扭頭同愛女打招呼了。
“爸,你好想想,丁長官的槍栓放哪去了?紅軍槍上的零件,怎麼能亂丟呢?”瑪麗亞捉起父親的一隻胳膊搖晃著,嗔怪父親多事。
“我哪知道那些鐵傢伙是幹什麼用的?”羅裁縫一臉委屈,“送布的人只說會有一個姓丁的紅軍長官來取,還說丁長官要登門道歉,不道歉就不要給他……”
“羅老伯父,我不是道過歉了?你快些想想,那些鐵傢伙被你放在哪了?不找出來,我要被上級關禁閉,說不定還會槍斃的。”
羅裁縫嚇了一跳,人命關天,他不能不認真想想了。
“我真的想不起來了,香香,你帶丁長官回家,讓你媽找找看,說不定能找到,我這正忙著呢,你們也都看到了。”
說完,他撇下女兒和丁泗流,徑自回教室去了。
瑪麗亞只得帶丁泗流再回家。
倒是瑪麗亞的母親沒糊塗,她從門後牆上摘下那一串石蛙似的步槍槍栓,還給了丁泗流。不過,她聽說丁泗流在汀江上“打土豪”,劫了布船,才被人下了槍栓的事,臉上立刻訕訕的,不大好看了,對丁泗流一口一個“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