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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來的名字叫羅翠香……”瑪麗亞可能很久未念過這名字,就像將多時不用的小衣展示給陌生人看一樣,她不由用手捂住臉,“啊呀,這名字不好聽,長官見笑了。”
柳達夫一臉正色道:“我不是跟你說過,紅軍中不叫‘長官’,叫同志,叫我柳達夫同志。”
“啊呀,男人的名字哪能由著女人家隨便叫的?”瑪麗亞說。
“起了名字就是給人家叫的,還分什麼男女?羅翠香,羅翠香……這個名字很田園化嘛,雖然少了點羅曼蒂克,至少比這個‘瑪麗亞’要好,我們革命者,哪怕起個名字,也要考慮到普羅大眾的審美能力,我看你還是改回去的好。”
“普羅……是誰?怎麼起名字還要先問問他?”瑪麗亞怯怯地問。
“哦,這不怪你,是我沒說清楚。”柳達夫大度地笑笑,耐心解釋道,“‘普羅’是法語普羅列塔利亞的簡稱,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無產階級的。如果你到了社會主義的蘇聯,就知道普羅大眾代表了一個全新社會的標準。”
“起名字也要按照無產階級的標準?”
“那當然,無產階級是最革命的階級,起名字難道可以不考慮革命性嗎?”
中央特派員柳達夫同志真是渾身上下每一根毛細血管都流淌著革命理論,他談吐不凡,階級意識又是那般強烈,言必談蘇俄,張口就是主義,閉口還是主義,似乎連唾沫星子都是紅色的,給從未走出過汀州老城的瑪麗亞帶來的心靈震撼,真是難以言說。
至於她的名字,牽涉不到什麼主義和革命,瑪麗亞以為柳達夫隨便說說。沒想到幾天後他又到福音醫院來了,可能是他的腸胃還沒好,手上仍然拿著醫院的藥袋子。遠遠的,隔著一座庭院式的月亮門,柳達夫一眼瞥見瑪麗亞那身白色的護士服,張口就喊:
“小羅,小羅,羅翠香同志……”
瑪麗亞端著一個白色的搪瓷器皿盤正要去病房注射,她沒聽出來那是在喊她。等柳達夫的一隻手搭上她肩頭,她才悚然一驚。
“小羅,怎麼不理人了?”
“小……長官同志,你這是叫我呀?”
“不行,你必須馬上改名!羅翠香,你還叫羅翠香!不能再叫那個瑪麗亞了。”柳達夫的口吻不容置疑,“要不,我去和你們傅院長說說?”
瑪麗亞不想改回原來的名字,尤其不想為了“普羅大眾”就改變自己的名字。不錯,原來有個羅翠香,後來隨著她皈依上帝,羅翠香就像一顆水珠經過蒸餾一樣,變成了質地純淨的瑪麗亞,沒有細菌,沒有雜質,她成了甘為上帝服務的純正信徒。而羅翠香的名字就像她的胞衣似的,早就不知埋到哪去了。
瑪麗亞的確沒覺得她必須更改姓名,柳達夫是紅軍長官同志,可他又不是她的父親,就算是她父親,難道就有權利隨便更改她的姓名嗎?
到了輪休日,瑪麗亞沒排班,她決定回家看看。紅軍進城這些天醫院亂哄哄的,紅軍傷病員又多,加上柳達夫不時去醫院對她個別輔導似的進行階級和革命的理論教育,她一直沒能回家。
八 上帝帶來的不僅僅是福音(3)
瑪麗亞的家在汀州城關大街上,算得上通衢大道熱鬧處了。父親是祖輩傳下來的手藝人,汀州城裡有名的裁縫。一直有人願出高價或買或租下羅裁縫臨街的鋪子,改作商賈店號,羅裁縫都沉下一張陳年老布一樣灰濛濛的臉,一口回絕了人家。在羅裁縫看來,無商不奸,汀州這個閩西重鎮,近通贛粵兩省,開埠以來就算得上水旱碼頭,各地商賈往來,流通了貨物,可也帶來人心不古、世風日下的後患,如今的汀州,早與明清年間盛世時的汀州府不可同日而語了。
回到家中,卻不見父親人影。往常這時候,如果他沒去鋪子,準是在家捧著茶壺,吸著水煙看他的《三國志》呢。羅裁縫一生從未看過羅貫中的《三國演義》,他只看陳壽的《三國志》。他說,他與別的裁縫師父不同,從不為人縫補舊衣,只用新布做新衣。據他看來,《三國演義》儘管縫補華麗,但仍然是一件花樣翻新的舊衣裳,而《三國志》才是自制的新衣。瑪麗亞既沒看過《三國演義》也沒看過《三國志》,她從小看慣了父親捧讀《三國志》如痴如醉的樣子,喜好偏愛自然也就有了傾向。
母親見女兒進家門很高興,張羅著燒水煮茶,邊忙邊絮叨:“前些日子打仗,紅軍進城,你不回家也不找人捎個信來,急得我天天往教堂跑,求主保佑你。”
瑪麗亞撇撇嘴說:“紅軍打仗,我又沒去打仗,你怕什麼?主與我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