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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一樣的軟,又如刀子一樣的硬。木柴中一顆松塔被燒得爆裂開來,發出“啪”的一聲響,猶如哨兵走火的槍聲。丁泗流渾身一抖,嚇了一跳,驚懼地看看大倉房內,熟睡中計程車兵弟兄們沒人為了那一聲響動驚醒過來。原來,那一聲響動嚇到的唯有他老丁!他就想,罷了,別驚動了弟兄們,明天一早,部隊還要行軍,驚動了弟兄們,說不定還要張羅著連夜挖坑埋人,睡不好覺,不是又要在弟兄們中間再落下一個最後的埋怨?
到外邊去,走遠點,找個沒人的山窪窪裡,就連鬼都不會驚動了。
這樣想著,丁泗流收槍爬了起來。
走出幾步,他忽然想到外面風大,他的帽子還扔在地鋪上。他回頭望了一眼,心想算了,槍子一穿倆窟窿,還怕風吹腦袋?
路經過道火堆時,他貓下腰來,往火裡續了幾根木柴。這火,有得燒呢。
丁泗流搖搖晃晃走出大倉房的時候,火正熊熊。
外面,仍然寒意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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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魂兒像只射落的鳥兒(1)
一艘懸掛著“米”字旗的英國貨輪,拖著濃濃的黑煙,高速穿越燈塔,駛向外海。
柳達夫站在和平碼頭一個鏽跡斑斑的錨錠前,目送著那艘英國貨輪。冬季的廈門島上自然不比閩西的冰天雪地,凜冽的海風被暖暖的冬陽烘得有些發軟,人的心情就有了大不同。和平碼頭海對面的鼓浪嶼小島,猶如總前委那些作戰參謀們精心堆起的用於指揮作戰的沙盤,那樣的小,那樣的精巧,蘊含的天地神鬼卻又那樣廣闊。那個號稱“萬國租界”的小小島嶼的來龍去脈,留蘇歸來的柳達夫自然一清二楚。倘若時間從容,他倒很想上去看一看呢。武漢和上海的租界柳達夫都去過,但鼓浪嶼租界和天津租界他還沒去過。他本來聯想起蘇聯伏爾加河畔的風光,那艘在內港就高速行駛的英國貨輪,一下子把他的心情攪得很壞很壞。那艘英國船拖得長長的滾滾黑煙,在廈門島和鼓浪嶼之間的海面上經久不散,就像一條粗暴的黑筆,抹髒了一塊美麗的天藍色錦緞。英國船還拉響了短促刺耳的汽笛,海面上掛著煙黃色篷帆的木船紛紛搖晃著避讓……
帝國主義列強在中國耀武揚威的日子不會很久了。一個赤色的中華大地,將是人民的天下。柳達夫想,還是儘快搞到船票,早些離開閩地吧。
選擇由海路去上海,看似捨近求遠,卻是要比陸路安全得多。紅四軍入閩後,閩西特委開闢的這條地下交通線,確保了和上海中央的聯絡,柳達夫對此並無顧忌。說實話,能離開閩西那塊窮鄉僻壤,能離開紅四軍,離開毛澤東、朱德和陳毅那些人,早些到達上海,無論走陸路、海路,他都毫不計較。
柳達夫換上久違了的那套彼得格勒灰呢西服,那還是他在莫斯科阿爾巴特大街找一名六十多歲的老裁縫定做的。當時穿著那樣的合身,簡直就像打孃胎裡帶來的第二張皮,白天是它,晚上是另一層皮。回國後短短年把光景,在閩西那山溝裡吃糙米就山筍、芥菜,生生讓他瘦了一圈,如今那西服穿在身上直晃盪,就像一隻木桶僅裝了半桶水,看起來像是在舊貨攤上淘買來的二手貨,裡面簡直藏得下一支花機關槍呢。別說西服了,就連他最喜愛的那條深藍色淺花領帶,都顯得過長過鬆,似乎怎麼都打不緊,想來也是脖子餓細了的緣故吧。由閩西來廈門的路上,柳達夫就考慮過要不要在廈門先換一套西服,還是等到上海再說呢?不是唯美起見,而是考慮到安全。上海國民黨特務機關鷹犬們的眼光遠非廈門的特務可比,與閩西反動民團更不可同日而語,這點地下鬥爭的基本經驗柳達夫還是有的。同敵人打交道總是簡單得多,而同自己的同志糾纏起來,卻麻煩得很。不能設想到了上海中央就一帆風順,就是馬列主義和風拂面了,上海中央雖然沒有毛澤東、朱德和陳毅這些犟腦筋,可還有周恩來,那也不是個好說話的主兒。對此,柳達夫還是有著充分的思想準備的。
一切還是等到上海再說吧,包括換套西服。
去上海的客船票是閩西特委派來護送的同志在廈門秘密聯絡點取回的。柳達夫拿到了船票,也就放心了,他讓護送的同志不要等候送他上船,先返回閩西了。
什麼水養什麼魚,閩西特委派來護送他的那些同志,儘管常年往返於廈門,可柳達夫並不完全放心。在廈門這樣的中心城市,他自信還是能應付自如的。再說,等候開船的一天多時間呢,他完全可以獨自一人將它揮霍掉,為什麼身後還要再跟著個影子呢?難道在閩西這年把光景,他還沒受夠“組織”的掣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