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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忽然通紅。
他只穿了兩件上衣,全都扔給她之後,便像路上的酒鬼那樣打著赤膊。空氣冰涼,夜霧溼冷,地面上還殘留著雨水。這個打著赤膊的人一手柱著手杖,一手牽著馬,昂首挺胸,從容悠閒地走在大街上,神情坦然得宛如瓊林菀中的狀元。他有一張消瘦的臉,身上的肌膚已遠不如她們初次見面時那樣細膩蒼白,而是明顯露出風沙磨礪的痕跡。他的身體也遠比她想象的要健壯,卻仍顯瘦削,雙臂優雅而修長,和人打過架,肩上幾道淺淺的刀疤。
“穿上衣服吧,很冷呢。”蘇風沂輕輕說了一句。
“不冷。”
無論怎麼看,他還是個孩子。她在馬上津津有味地打量著他,永遠記得癸水初至時子忻安慰自己的樣子:明明尷尬萬狀,卻假裝鎮定自若。在一張職業的面孔下,他用祭司般的眼神凝視著痛苦中的病人,喃喃地說出許多溫柔的慌言,彷彿自己是一張無形的濾網,每一次死神從中穿過,都要被迫留下一團黑色。
也許黑色太多,即使在快樂的時候,他也顯得憂鬱,雙眉微蹙,一副苦惱的樣子。
子忻很不容易快樂呢,蘇風沂心中嘆息。
進了客棧,將馬牽回馬房,大廳裡只燃著兩隻小小的蠟燭。昏黃的燈光下,蘇風沂發現子忻褲腿的膝蓋處有一團掌心大小的血跡。
她驚呼了一聲:“子忻,你受傷了?”
“沒什麼,一點小傷。”他漫不經心地繼續往前走。
“不是小傷,給我瞧瞧。”她一把拉住他,手往膝蓋上一摸。隔著褲腿她能感到膝蓋處明顯地凹下去一塊,上面纏著紗布,血從裡面斷斷續續地滲出來。
她渾身一震,臉色蒼白地看著他,顫聲道:“你……你把你的膝蓋骨給了……給了他!”
他拂開她的手,冷冷道:“這和你有關係?”
“沒……沒有,可是……”她張著口,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覺兩眼發酸,心口發痛。
“很晚了,去睡吧。”他漠然地說了一句,往樓梯上走去。
走了兩步,她忽然揚起臉,一句話脫口而出:“這和我有關係。”
驀地,他停步,轉過身來,問:“有關係?有什麼關係?”
她聽見自己說道:“這條腿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 以為她故意開玩笑,他雙眉擰成一團,盯著她的臉,目光森然。
“當然是我的,上面有我的記號。”她一眨不眨地與他對視。
那條殘廢的腿上滿是父親手術後留下的刀痕。多年來,他早已習慣忽略它的存在,而將手杖當作了自己的腿。
如果實在要在上面找出一塊好看之處,那就是足踝上刺著的那個深藍色的漩渦。
——過了很多年,等我長大了,你還會記得我麼?
——難說……
——那你至少得記得這個漩渦,好不好?
終於想起了什麼,沉默良久,他道:“是你?”
那個六年前在東塘鎮裡遇到的小丫頭。
——那只是一次十分偶然的相遇,她的長相和名字他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之後他還遇到過好幾個同樣個頭的小丫頭,沒有任何一個在他的腦中留下過印象。只有每次洗澡時看見了這個漩渦,他才會想起曾經有這麼一個魯莽的丫頭,半個招呼也沒打,就在他的腿上刺了一個古怪的圖案。
蘇風沂微笑:“你想起來了?”
他當然想起來了,仍然覺得很生氣:“你不能隨意在別人的身上刺字,畢竟我不是一件古董。”
“那時我只是個小丫頭……”
“年紀小不是幹壞事的理由。”
“不論你怎麼說,一件東西上面有我的記號,這個東西就是我的。”她開始蠻不講理,“我要你現在就做手術,把我的膝蓋骨挖下來,放回到這條腿上。”
他根本不理睬她的胡攪蠻纏,問道:“倒要請教,那個漩渦是什麼意思?你家傭人身上是不是全都刺著一個漩渦?”
“那個漩渦,”她咬著嘴唇想了半天,也沒聽出他的挖苦之義,反而認真地解釋,“是命運的意思。”
“可想知道我對它的解釋?”他忽然道。
她瞪大眼睛,用力點點頭。
“不是命運,是自做多情。——以後這種事,你少幹為妙。”
冷冷地擲下這句話,他漠然地越過她,緩步上樓,消失在了自己的房中。
她的手上還抱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