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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瓊恩回答,“來向他道別。”
她依舊面無表情,原本蓬厚的褐紅色長髮垂頭喪氣地糾纏亂成一團,看上去彷彿一夕之間老了二十歲。“你已經達到了目的,走吧。”
他恨不得拔腿就跑,但他很清楚自己這輩子很可能再也見不著布蘭了,於是他反而不安地朝屋裡跨了一步:“求求你讓我見他一面吧。”
她眼裡閃過一道寒光。“我叫你走開,”她冷冷地說,“我們不歡迎你。”
若是從前,她這席話準會把他嚇得沒命奔逃,羞得淚流滿面,但是現在,卻只讓他怒火中燒。他即將宣誓加入守夜人的黑衣軍團,屆時他將面對比凱特琳·徒利·史塔克更駭人的危險。“好歹我是他哥哥。”他說。
“你要我叫警衛嗎?”
“你儘管叫,”瓊恩憤憤地道,“但你阻止不了我見他一面的。”說完他穿過房間,走到病床的另一邊,低頭看著布蘭。
她正握著布蘭的一隻手,可那隻手看起來不像手,倒像爪子。眼前的病人已非瓊恩記憶中那個布蘭,他形容枯槁,骨瘦如柴,兩腳在毛毯下蜷曲成令人作嘔的形狀。他的雙眼深陷,活像兩個黑色的窟窿,張開著,卻仿若茫然。他看起來正如一片弱不經風的孤葉,一陣勁風便足以將他吹動飄散。
但是在那身支離破碎的骨架下,他的胸膛正隨著輕淺急促的呼吸韻律有致地起伏。
“布蘭,”他說,“原諒我到現在才來看你,因為我好怕。”他只覺得淚水流下臉頰,但他再也不在乎了。“布蘭,求求你不要死,我和羅柏、還有妹妹她們,大家都在等你醒來……”
史塔克夫人在一旁冷眼旁觀,瓊恩見她沒有傳喚守衛,猜想她應是默許了。窗外又傳來冰原狼的悲吼,布蘭一直沒為那隻小狼找到適當的名字。
“我得走了。”瓊恩道,“班揚叔叔還在等呢,我們即刻啟程前往北方。趁大雪還沒降下,我們得趕緊動身。”他還記得布蘭是多麼迫不及待要出門遠行,想到要把傷成這樣的弟弟拋在這裡,他更傷心欲絕。瓊恩擦去眼淚,湊過去俯身輕吻弟弟的雙唇。
“我只是希望他能留下來跟我作伴。”史塔克夫人輕聲道。
瓊恩滿懷戒心地看著她,卻發現她的視線根本不在他身上,她看似在對他說話,實際心不在焉,彷彿旁若無人。
“我日夜祈禱,”她呆滯地說,“他是我的心肝寶貝。我在聖堂對著諸神的七面祈禱了七次,祈禱奈德會回心轉意,讓布蘭留下來陪我。也許是諸神實現了我的願望。”
瓊恩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不是你的錯。”一陣侷促的沉默後,他勉強說了一句。
她的視線找到了他,眼神充滿怨毒。“用不著你這沒孃的野種可憐我。”
瓊恩垂下眼,她正託撫著布蘭的一隻手,他牽起另一隻,握在手中,只覺孱弱得像小鳥的骨頭。“別了。”他說。
當他走到門邊時,她開口喚他。“瓊恩,”她說。他實在就應該這麼繼續走下去,但她從沒有用他的名字稱呼過他。於是他轉過身,發現她正盯著他的臉,彷彿這輩子第一次見到。
“什麼?”他問。
“今天躺在這裡的應該是你才對。”她告訴他。說完她轉身朝向布蘭,痛哭流涕,全身上下都隨之而猛烈抽搐。瓊恩以前從沒見她掉下一滴眼淚。
回到樓下廣場的路,好漫長。
外面到處都是車馬喧囂,亂成一團。人們高聲呼喝,將貨物運上車輛,為馬匹套上韁繩馬鐙,然後牽進馬廄。空中飄起細雪,每個人都急著早些處理完手邊的事務,才好躲進屋中。
羅柏置身旋渦中心,鎮定自若地發號施令。這些日子以來,他似乎突然成熟了許多,似乎布蘭的意外和母親瀕臨崩潰逼使他不得不堅強起來。灰風隨侍在他身旁。
“班揚叔叔在找你,”他對瓊恩說,“他本來一小時前就打算動身了。”
“我知道,”瓊恩答道,“我馬上就去。”他環顧身邊周遭的人馬雜沓,眾聲喧譁。“沒想到離別這麼難。”
“可不是麼。”羅柏說。沾落他髮際的雪花,正因體溫而逐漸融化。“見過他了嗎?”
瓊恩點點頭,不敢開口,不知道自己會說出什麼話。
“他不會死。”羅柏道,“我知道他不會死。”
“你們史塔克的命的確很硬。”瓊恩同意。他的聲音有氣無力,剛才的事情已經抽乾了他每一分力氣。
羅柏立刻察覺事有蹊蹺。“我母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