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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出來,北堂戎渡看了一眼遠處冒雨警戒巡邏的軍士,忽然目光就定住了,只見雨幕中,有人黑甲冷盔,正站在階下,頭盔上的紅纓被雨水澆透,溼淋紅豔豔地緊貼著冰冷的頭盔,北堂戎渡看著那人臉上的神色,不知道為什麼就心中一動,彷彿模模糊糊地預感到了什麼,然而他又並不確定,就在這時,那人在沉默片刻之後,終於緩步走上前來,滿身滿臉都是雨水沖刷縱橫,眉目間瞧不出究竟蘊涵著什麼,北堂戎渡猶豫了一下,道:“傾寒……”
牧傾寒面色極為平靜,目光緩緩與北堂戎渡交接,此刻北堂戎渡眼中透出一絲複雜之色,似乎又隱藏著某種對於未知的擔憂,牧傾寒看到這一抹憂色,心中忽然就有些輕鬆起來,漆黑的眼裡露出安然之色,他神色依稀溫柔地看著北堂戎渡,面上神情變幻,良久,終於沉聲說道:“……答應你的事,我都已經做到了,自此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能夠讓你不快之事。”
一言既出,北堂戎渡似乎捕捉到了什麼,他張了張口,好象想要說話,但終究沒有說出口,某些事情好象在之前就已經顯露了端倪,而今,終於要開始了麼?牧傾寒的眼睛一直定定瞧著青年,此時那漆黑如墨的眼眸中卻又淡淡掩上無聲的痛苦,專注地凝望著,似有無限深情,彷彿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夠的樣子,不肯稍微移開片刻,似乎想要把這個人牢牢刻在雙眸之中,北堂戎渡忽然心跳如鼓,只因他從男子溫和得好似春水的目光裡,隱隱看出了劍鋒般的決絕。
“……我出身青帝門,幼年習武,一向少問世事,性情冷淡,不喜與人相處。”牧傾寒目光深深看了北堂戎渡一眼,其中不捨眷戀之意盡皆顯露,北堂戎渡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卻出不得聲,牧傾寒微微一笑,心中如潮洶湧澎湃,面色卻越發平淡:“那年春日與蓉蓉首度相遇,自此心陷魔障,但之後佳人離去,自此心中煎熬,不足為外人道,只求上蒼垂憐,能夠再次相見,直至數年之後再遇,實是欣喜如狂,但後來才知道原來你不是你,她不是她。”牧傾寒眼中柔和,緩緩說道:“二十二歲初遇蓉蓉,直到如今年過而立,時經八年,心中情意不曾有半點改變,我不知這一生,究竟為何?後來幡然醒悟,原來我這一生便是為她而生,我不顧一切為了蓉蓉,無怨無悔,此刻想來,縱然知道真相,但若是重新來過,亦是如此。”
雨水如織,沿著琉璃瓦痛快流下,牧傾寒似乎是在笑,他是一個俊朗的男人,此刻笑起來當真是很好看的,但這一笑之中又有多少惺惺難捨的感慨,又有多少斬釘截鐵般的決斷,他看著北堂戎渡與記憶中並不相同的臉,知道失去的永不再有,然而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卻已經在心裡了,不會丟失,牧傾寒淡淡道:“北堂,你並不是我心中那個人。”北堂戎渡平視著男子,道:“……不錯。”一片雨聲中,北堂戎渡突然就明白了,自此不再會有那個對他說‘願意為你一世簪花’的男子了,或許,他們都需要解脫……你從來都是你,只是,卻不是我的你。
……莫非是你變了麼?還是其實我從來都不夠了解你?你早已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從來都不是,我卻仍然自欺欺人,原來從始至終我愛的都只是那個溪中濯足的蓉蓉,不是北堂戎渡。
“……她是我的心魔,如今諸事已畢,我要帶她離開這裡,自此再不分開。”牧傾寒一字一句地說著,目光卻停留在北堂戎渡胸前的長髮上,北堂戎渡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看著男子沉靜的面容,幾欲張口,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心中有什麼東西如同風吹塵煙一般盡數飛散,最終只剩下一絲淡淡的感傷之意,他靜靜抬起手,指尖處劍氣透體而出,一綹烏黑的長髮便無聲地落下,北堂戎渡輕輕接住這束青絲,然後遞到了牧傾寒面前,牧傾寒伸出手,極小心地接過了頭髮,緊緊攥在掌心裡,然後便轉過身去,向前而行,冷劍黑甲,獨自走在大雨之中,同時淡然對北堂戎渡說道:“……謝陛下成全。”身後北堂戎渡站在當地,風雨交加。
牧傾寒走在雨中,他走了很久,走過皇宮,走過大街,走過樹林,最終跪在佛像前,臉上有著波瀾不動的冷凝與沉著,周圍眾僧低聲誦唸佛經,檀香淡淡繚繞,雪亮的戒刀刮過頭皮,大把大把的黑髮絲絲委地,牧傾寒的目光緩緩落在那堆長髮上,他伸出手,拾起一縷,然後將另一隻手中一直緊握的那束青絲與其纏繞,最終一同收入懷中……不知這樣,算不算是結髮。
四下梵音大起,在皮肉的焦糊味道中,頭頂被戒香烙上了九點香疤,牧傾寒卻連眉毛也不動一下,只安然跪在蒲團上,他仰頭看向寶相莊嚴的佛祖,心中卻想起一個人似喜還嗔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