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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女巫的斗篷和掃帚在蔚藍的天空上消失。他的手輕輕撫過七絃琴的絃線,聽起來像嘆息。
9
在船上的音樂室裡,大媽媽用孔雀毛扇子扇風,一邊聽著藍月兒在但夢三的琴聲裡唱著那本歌譜上的歌,一邊驅趕藍蝴蝶,嗅到空氣中有花兒的氣息。她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少女時代,渾然忘卻消逝的年華。
她早逝的母親曾對她說:
“留心一個指縫間有花香的男人。”
許多年前的那一天,她終於聞到命定的那股花香。
九月的一個午間,她照例像平時一樣,到船上的餐室跟那些搭便船的人打招呼,瞭解一下岸上的世界。那天,餐室裡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她走進去的時候,每個人都靜下來看她,目光既感動又慚愧,像森林中卑微的小鹿終於得見萬獸之王,像星星交會到月亮的光華,像平庸的小百姓看到了他們國家的皇后,而皇后早已習慣了這種仰望,依然談笑自若,直到她在人群中看到一個人。
他穿著淡青色的衣裳,氣宇不凡,臉上卻帶著一種落魄的難堪。她主動走過去跟他握手,自我介紹說:
“我叫金莓露。”
他受寵若驚,連忙伸出手來,羞澀地報上名字,說:
“柳色青青。”
他那雙手他如花瓣,她嗅到他指縫間飄來的花香,突然之間,整個世界都靜止了。她努力追尋那股複雜的花香,它聞起來像晨曦的玫瑰,又帶著天竺葵的甜香和香灰莉的馥郁,似乎也有清雅的安息香,在她鼻子上縈繞不去的,肯定是乳香。還有許多花香是她說不出來的,也許從未耳聞目見。
他是一雙手就是一個花季,餘香嫋嫋,細緻地撫愛她的面板,她立即為自己身上亂塗的香膏和淡淡的汗味感到羞愧,一瞬間,這個落魄的男人才是國王,她不過是個冒充的皇后。
“我是個藥師。”柳色青青似乎已經發現她努力追尋那股香味,卻又迷失在其中。
她瞭然明白,顫聲問他:
“你要去哪兒?”
“去找一種花。”他回答說。
“是哪一種花?”她好奇地問。
“也許並沒有這種花,只是個傳說。”他靦腆地說。
“是什麼花?”
“永香花,一種從來沒有人見過的花。”他對她說。
“要到哪裡去找?”她問。
“沒有人知道。”他說。
“這艘船能送你去嗎?”她問,那雙不捨的眼睛彷彿看到了離別。
柳色青青卻猝然明白,他哪裡也去不成了。
她愛他,就像一個人愛著自己的靈魂,不是隻愛它的純潔的光輝,也愛它的無助和黑暗。在一個看煙火的夜晚,他對她說:
“你是河上的女王。”
“上了岸就不是嘍?”她笑著挑剔他。
上了岸,她就是他心頭的痛楚。她在帳篷裡唱歌的時候,那些男人都會暈陶陶地盯著她看,用眼睛佔有她。要是她不能再唱歌,那有多好?讓那些歌女去唱吧,她會留在船上,永為他一人所有。
“唱歌是我的生命呢!小氣鬼!”她對他說,“一個人不會輕易放棄他的生命。”
為了撫平他的嫉妒,她告訴他說:
“無論帳篷裡坐著多少人,我眼裡只有你一個。”
她沒想到他心意已決。
一個下著微雨的早上,她從床上醒來,他遞給她一杯藥水,顏色像仲夏長日的天空,聞起來好香。
“這是什麼?”她問他。
“喝了之後會快樂。”他對她說,複雜的眼神凝視著她。
“真的嗎?會有多快樂?”她一邊說一邊喝下情人給她的藥水,沒看出他複雜眼神裡的決絕。
突然之間,她覺得好象有一千枝花刺橫亙在她的咽喉,一股兇猛的花香湧上她的鼻子,她全身冒著冷汗,在床上痛苦呻吟。
他嚇壞了,抱著她,流著害怕的眼淚,顫聲說:
“對不起,我沒想到它會令你痛苦。”
“你給我喝了什麼?”她發著抖問他。
“是把你留在我身邊的藥。”他愧疚地說。
“你要殺我?”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我寧願死也不會殺你。”他說。
“告訴我,那是什麼?”她抓住他的手臂問。
“是讓你不再唱歌的藥。”他向她懺悔。
“那你已經殺了我。”她放開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