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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她,咬咬牙又生生捱下。
睽離七年,此刻只有她和他兩人,多難得。
將近夜晚八點的光景,窗簾拉得嚴嚴,房裡只開著廊燈。就著這點幽微光亮,江玥細細地打量他。
這麼多年,他怎麼也不見老。
右手攤著插了針頭在輸液,左手放在身側,蜷成一個虛握的拳頭,一點沒變。手腕處泛起一片青紫,想是昏倒在地時磕著了。眉頭在睡時仍輕輕蹙著,眉間的川字紋像是更深了。臉廓線依舊稜角分明,短短的發密密茸茸地貼著頭皮,摸上去必定還是扎手好玩。他是早就有白髮的,而今愈發多了,黑白夾雜就要成灰色了。
塵滿面,鬢如霜。還是老了的。
歲月如馳,湯湯川流。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才二十三歲,如今四十有一了,一身病痛滿心疲憊,怎會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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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玥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定定地望著那仍在沉睡的人。淚意漸起,凝在眼中,水光浮泛。在這模模糊糊間,近二十年的人與事如光影恍恍顯現撲湧而來。
她記得,全都記得,它們是她的一部分,是她的地貌。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個人給的。
是他給了她姓氏,為她取美麗的名字,予她衣食居所,讓她受最好的教育,在夢魘時安撫她,在生病時照顧她。
他曾給了她一個家。
對他縱有千萬種感情,但始終不變的是感激。以前看武俠小說,看到“吾輩之再生父母”的說辭,雖是陳腔濫調,但時看時驚心,再生父母,說的不正是他嗎?
如果沒有他,江玥無法想象,自己會流落何方,現在又會是何種模樣。
他叫江珺,沒錯,她是叫他叔叔,但她的父親並不是他的兄弟。
江玥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生於何時,家鄉何處。
她是棄嬰,這點阿婆從未對她隱瞞。
阿婆說,是在秋天的一個早晨看見她的,到底哪一天記不得了。那時她應該剛出生沒幾天,長得很小,阿婆張著手比劃,這麼點,像新生下來的小貓仔。阿婆實在太能誇張了,一個嬰兒就算再小也小不到那個地步呀。但她當時真的是像小貓一般,被放在一個紙箱裡,裹著件大人穿的半舊棉襖子。箱子裡並沒有什麼信物,連個紙片都沒有。就這樣被放在教堂門口。
那是鳳山鎮上的基督教堂。這個教堂像是資訊集散地,教眾們每週一、三、五晚上要聚會讀經,週日禮拜一日,位置又在鎮中心,往前是菜市場,來來往往正是最熱鬧的地方。
所以江玥當天就被抱去給了鄰村一對沒生養的夫婦。
江玥回想這段經歷覺得匪夷所思,她對養父母沒有一絲印象,甚至不記得自己叫過什麼人阿媽阿爸。
因為到三歲時,她又被送回教堂了。那家男人做工時觸電死了,女人要回孃家好再改嫁,怎會帶著她這個半大不小的拖油瓶,何況還是領來的。她把小孩帶到教堂想寄在這兒看有誰想要。結果江玥從此就跟著看教堂的阿婆住下了。
柳阿婆是嫁到鎮上一戶姓柳的人家。起先她和她男人住在這個教堂的偏房裡,漸漸兒女長大成了家分了家,再後來老頭沒了,她一個人,仍舊負責打掃看管教堂。一個人不免冷清,江玥來得正是時候,三歲帶起來也不很麻煩,她也就接過養了起來。
一個暮年女人和一個稚齡女童,那幾年是怎麼過的呢。江玥想起來的只是些片段,像翻看照片一般,哦曾有那一幕。當然小時候的照片她一張也無,因為沒有人給她照過相。
阿婆叫她瑪拉。
瑪拉瑪拉叫開了,一條街上的小孩都笑話她,給她起綽號馬拉屎馬拉尿。她個矮人小,打又打不過罵人又不會,每每這時只漲紅著臉覺得難堪又難過,心裡埋怨阿婆起這麼難聽的名字。
阿婆打著兩根長長的辮子,盤在頭頂,鎮上信耶穌的女人幾乎都留這樣的髮式。江玥也留著長髮,梳兩根辮子垂在胸前。她記得冬天午後,阿婆散開她的髮辮用篦箕給她篦蝨子,又給她洗頭。她對著臉盆彎著腰垂著頭,很累可是隻能撐著。有一次她站不住了,扭動著不小心把水甩到阿婆身上,當下手臂就捱了篦子敲。阿婆的脾氣不好,兇起來罵她短命鬼,要把她趕出去睡大馬路。阿婆會做衣服,時常接些活兒掙錢。做剩下的布料就拼著給她做些衣衫裙子。晚上臨睡前熄了燈,阿婆跪在床前祈禱,她也乖乖跪著。
她一直沒有上學,不像別的小孩上完幼兒園,等著念小學。教會組織了一個小子班,每週六給教友的孩子講些聖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