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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來,令尊和令堂的親事,還是聖手藍前輩撮合的?”
“嗯。父親和舅舅一見如故,成了藍家的常客,之後便見到了我的母親。後來……”莫離想起了舅舅告訴她的故事,目光也不禁變得有些迷茫,緩緩說道,“母親懷上我的那年夏天,長江大水淹田千頃,兩岸腐屍無數,導致疫病橫行。父親為了救人而操勞過度,最後自己也染上瘟病,一臥不起。母親雖然想要幫忙,但她不懂醫術,卻是有心無力……”
藍氏醫道向來傳媳不傳女。在知道父母當年的故事後,莫離常常會想,藍太夫人之所以打破祖傳的規矩將她命為傳人,或許不只是因為她幼時的表現,也是為了彌補當年愛女早逝的遺憾和愧疚。
她定了定神,繼續說道:“長江之災牽連廣闊,當時舅舅自己也在別地忙碌。等他接到母親的書信,奔波千里終於趕到時,父親已經故世,而母親勞心勞力,悲痛過度又經歷難產……結果,將我託付給舅舅撫養之後,不久也隨著父親去了。舅舅說,那時我出生不過十數日,不曾有名字。所以,在將我父母安葬後,他便為我取名莫離。”
莫離……莫要再離去。藍天宇空有一生醫術,卻無力挽救自己的好友和妹妹,當時的心情是如何悲慟欲絕,由此可見一斑。
原隨雲沉默半晌,終於轉過身來,伸手輕輕一拉,反將她擁入自己懷中,低聲說道:“莫離和我一樣,都沒有見過母親呢。也許我更幸運一些,至少還有父親……”
“隨雲……”
“我知道你不喜歡血腥。可是,我要殺了她。”他突然埋首在她秀髮中,深深地吸了口氣,聲音略帶暗啞,一字字說道,“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殺了石觀音!”
她將他擁得更緊,咬了咬嘴唇,終於道:“好,我幫你。”
“莫離?”他抬起頭,清俊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異,又似乎有些動容,“你……”
“以後,你有我。”她低聲承諾,星眸微斂,主動湊上前去,封住了他微啟的唇。
溫柔的吻漸漸轉深、轉濃,唇舌廝磨交纏,傾訴了一切未說出口的情緒。原隨雲輕嘆一聲,抬手托住她的螓首,細密地掬飲她的氣息,直到心口最後一絲晦澀凝冱的冷,也終於被溫情所覆蓋。
陽光透過竹影婆裟投下,有些細碎,卻依然暄暖。
也許那舊傷如骨刺,無法拔起,只能深埋。但至少在此時,蘋風微婉,竹節清香如醴泉淙淙,悄然洗去了眉間的陰鬱,只留下一片溫寧和煦。
深夜,白瓷杯中上好的廬山雲霧茶早已涼透,君莫離卻依然端坐書桌前,仔細研究著眼前一方薄如蟬翼的絹布。
當日任夫人贈送她烏木簪,她從裡面拆出絹布時,心裡便隱隱存著疑惑。任夫人在未被石觀音毀容之前,據說是江湖上用毒的第一好手。她的畢生所學,難道僅用這麼小小的一方絲絹就能記錄?
現在燈下精讀,莫離才恍然發現,任夫人所學的毒經,其中許多論點已經和後世的化學十分接近了。
古代也並非沒有化學這一門學問。從金丹術、陶瓷工藝乃至釀酒制醬,無不利用到物質的變化反應,其中都有現代理論的雛形。但就毒之一道,這方絹布上所記載的東西,卻是莫離以前不曾在別處看到過的。
天下毒物,或走血液或走神經,或雙管齊下,厲害的無非也就是那百來種。絹布上將常見的毒素和解毒藥草分歸為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剋,學習者需自行推演。
悟性高者如任夫人,可以從中變化出無數厲害的毒藥和解毒方法,可謂一生無窮。當年的她若是稍存戒心,南宮靈根本不可能成功毒害任慈。
但是,若資質平庸者無法領悟其中奧妙,那麼即使將絹布上所有記載都倒背如流,對於毒之一道,最多也不過是略通皮毛。
沉思半晌,莫離默默地折起絹布,仔細收好。起身來到窗前,輕推開檀木欞檻,沁涼的夜風頓時撲面而來。
這一世的她雖然父母早逝,卻並不缺乏親情,更兼豐衣足食,可謂美滿。而她十多年來殷勤不怠地學醫,也全為興趣所致,舅舅和藍太夫人都不曾真正強求過什麼。
可是原隨雲……卻是沒有選擇。
彼時,當她捧著舅舅的醫書興致勃勃地配置藥丸時,他卻在忍受著一點點失去光明的痛苦。而他,卻不能自暴自棄、不能惰慢、更不能平庸。因為他的成功於否,牽連著原氏一脈的存亡。所以,即使當時他並不知道原因,卻也明白身為無爭山莊的原隨雲,他只能咬牙克服一切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