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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脅後首有一條長長的刀縫,那袍子籠籠統統地罩著他明顯過於瘦硬的身子,所謂‘瘦硬方通神’,用在這人身形相貌上倒頗合適。那人的臉上長眉細目,口鼻清峭,只見他衣襟上斜斜插了支簫,簫身很長,與他長長的身形很諧調。他整個人,斯文中有一絲野悍,野悍中又有一種斯文,讓人看了心裡不知是一種什麼味道。那人一進來,就先看向顧先生,然後看向那案上的酒,然後再看向喬華,然後道:“就是你說唐使都不能喝酒的?”
喬華一愕,那人已一伸手,端過桌上那碗酒,道:“我跟你喝!”
話還沒落地,他的一碗酒已灌了下去,好快。更快的是他的身手,他站在門口距那案子本有兩丈有餘,但這點距離似是根本不礙事他伸手取酒一般,他一伸手,那酒彷彿就在他身側一般。李波眼中顏色便深了一層,馬揚與施榛四目對視了下——“千里庭縮”!這是“千里庭縮”之功,這功夫極為難練,這世上果然還有人練成?
說起酒量,喬華還真沒怕過人。他也不算特別能喝,但他從不服人。他提起酒囊就給自己斟了一碗,然後一口倒進喉嚨裡,也給那來人斟了一碗。那人並不看他,反面向李波,在喝之前問出了兩個字:“李波?”
李波點點頭。那人冷笑道:“你儘可以說你喜歡縱橫沙草,但你怎知你的鄉親們也和你一樣的想法,你覺得:故里真的那麼好棄,故鄉真的那麼好離嗎?他們多是隴右人,你真的確定他們就跟你一樣喜歡幕天席地,終老邊荒嗎?”
他的眼中忽多了絲複雜的神色:“——家,只有家,才是人一生最大的願望。”說時,他喝下了第二碗酒。他借酒碗擋住了臉,如果有細心的人可能會看出:因為在他眼角,說到那個“家”字時,不自由地泛起了一絲溫柔。
喬華怒道:“你算什麼人,敢來這兒來教訓我二哥!”他性子單純,那人既然已經在跟他拚酒,他就要在酒上跟他一見高低,教訓教訓他。他提起酒囊,又給自己倒了一碗,再給那人斟滿。
兩大碗酒下肚,那人的神色絲毫未變,他只是盯著李波,盯了好一會兒,才靜靜道:“無論如何,既使你們族人都情願選擇這一種放牧的生活,你也不該劫那十五萬擔糧草。以你之識能,你不會不知道那十五萬擔糧草的幹聯到底有多大。不說朝廷一定要查,不說突厥人可能重犯塞上,不說張武威已藉機向朝廷申報對你們這支邊民重啟戰端、不日即至,你也該知道,當今天下,日久思定,你這麼做,分明是禍亂家國。就是朝廷不管,但江湖上人,也總有人要管的。”
李波的唇角抿成了一抹孤線。“比如說你?”
那人不答話,他的目光與李波對峙。李波淡淡道:“我早猜知李淵並不會全信張武威的話,一定會另派有專人來暗查,只是沒想到他派來之人還能在張武威的阻截下生出,也沒想到還會見到這人一面。”
他一隻手指輕叩著案子,“那麼,你是誰?”
那來人正和喬華喝到第五碗酒,聞言冷冷道:“陳留一戰,萬眾橫屍;邊庭刺帥,冰溶雪澌。”
李波“噢”了一聲,似也一愕——“你是陳澌?”
那來人淡淡道:“我是陳澌。”
他們兩個便不再說話。隋末原是個群雄並起的時代,他說“我是陳澌”就象李波說“我是李波”一樣,這一句話後,不只是兩個名字的交代,也包含他們的過去,他們用生命趟出來的聲名與事業,和讓敵手不得不尊重的氣度。
陳澌忽然道:“你要劫那麼多糧草幹什麼?”
李波不答。
陳澌一挑眉:“你不說,我無以稟報唐王,張武威大軍可能轉瞬即至,兵馬過後,你以為你這幾千民眾就可以抗得住他十萬大軍?到時玉石俱焚,你還逞不逞得起這個英雄?我知你劫糧草必有苦衷,也知你不是個貪財圖貨、輕舉招災的人,可能你還自認為自己所為足稱英雄。但,這是個天下平定之機,從這個時代開始,一切要有一定的規矩,所有的英雄和自認為英雄的人,必須消亡。你不是不懂,這是時世!現在不再是那個亂世了,從亂到治必有犧牲。說說,你劫它到底是為了什麼?”
李波靜了靜,想了想,忽站起身:“我可以帶你出去看看。”
他經過陳澌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陳澌也受之無懼。此時,他與喬華拚酒已拚至第九碗,喬華的眼都紅了,陳澌一雙鎮定的眼裡也泛起了絲血絲。他眼見喬華又斟滿一碗,接過之後,一口乾盡,然後,突然撥出身邊案上一口割肉小刀,將那個酒碗向空中拋去,碗落時,他一刀向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