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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楓樹坪日子過得好點的也就那麼一戶。大家異口同聲說出個名字:王茂財!
嘿,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麼。劉福田挺滿意地笑了
笑,他舉出許多事實認定王茂財是“資本主義尾巴”。一、他是富裕中農。二、他家養了一大窩雞鴨。雞蛋鴨蛋自家吃不完,還挑到圩場去賣,賺了大把大把票子。三、他家除了隊裡分的自留地,還擅自開了五分荒地,霸佔了集體的土地。菜也吃不完,又挑到圩場去賣,一年要賺多少錢?……
春山爺死不開竅,仍為王茂財充當辯護士。他說,王茂財那個菜園子麼,也說不上是霸佔集體的土地,那麼塊爛溪灘荒草地,荒在那裡只能長蒼蠅養蚊子。再說,他家裡多養幾隻雞鴨,多種幾畦蔬菜,這也算“資本主義尾巴”?這資本主義也太不值錢了吧?
劉福田雖然對春山爺非常不滿,可人家是老紅軍、老革命,他不敢訓斥,還是耐著性子擺事實講道理:春山同志,請問你,王茂財家養了那麼多雞鴨,種了那麼多蔬菜,要不要花勞力?要不要吃糧食?要不要耗肥料?春山爺說,不花勞力,不施肥料,地上能長出菜來?他王茂財是神仙呀!劉福田說,這就對了!我可是作過調查研究的。劉福田扳著手指頭算了一筆賬:一戶農家一年要給隊裡交十五擔人屎人尿肥,他王茂財可好,一年只交八擔;人家一年要給隊裡交十擔牲畜肥,他王茂財可好,一年只交五擔。楓樹坪兩百多家農戶,如果都像王茂財一樣,一年少交十多擔肥,全大隊一年就要少了兩千多擔肥。一擔肥就算增產十斤穀子吧,全大隊一年就要減產兩萬多斤呀?“大河有水小河滿,大河沒水小河干”,王茂財跟集體爭肥料,爭勞力,爭土地,還不是挖集體經濟的牆腳?大家都說說,王茂財算不算“資本主義尾巴?”
大家七嘴八舌亂起鬨:算!算!他王茂財不算“資本主義尾巴”,我們楓樹坪就沒有“尾巴”了!
春山爺心裡雖然拐不過彎來,可是經不住劉福田能說會道,大道理一套一套,腦殼也有些迷糊了。村裡要搞“割‘尾’運動”,就這麼定了下來。
現場會就擺在王茂財家門前那塊開荒地的地頭上。也分不清哪些是來開會的,哪些是來看熱鬧的,反正人來了不少,在田間小路上、溪壩上和石板橋頭站著,蹲著,坐著。劉福田拍拍王茂財的肩膀說:“王茂財,今天在你家地頭開個現場會呀!”茂財叔受寵若驚,嘿嘿笑著。王茂財還以為人家是來參觀他家的菜園子,要現場取經哩。茂財叔是個作田好手,無論蒔田犁田、耙田耖田,過去他都在村裡露過臉,給年輕人傳過經送過寶。茂財叔興興頭頭的,叫秀秀給幹部們搬板凳,篩茶水,就等著劉福田劉主任把他叫到高壩上去發言。可是,直到大會開始,也沒有人過來跟他打招呼。茂財叔看見劉福田登上高高的溪壩,拿著一張報紙大聲朗讀起來。對報上說的那些大道理,茂財叔似懂非懂,只有“割資本主義尾巴”,“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這幾句話,他聽得十分明白,心裡一驚,便慢慢地蹲下來,雙手捧住一張苦瓜臉,恨不能地下裂開一條縫,他好一傢伙鑽下去。
劉福田讀過報,講過話,接著是地頭大批判。開頭沒人說話,劉福田就一個勁給人家努嘴巴使眼色,這才有幾個社員開了口。有個社員說,茂財叔私心太重,在隊裡幹活,小半天要跑五六回茅坑。另一個社員則不同意,他說,茂財叔從來“肥水不流外人田”。一泡尿一泡屎他也金貴如命,捨不得屙在外頭,憋啊憋啊,兩三里路也要憋回家,硬是要屙在自家的茅坑裡……
這些發言也說不上大批判,而是挖苦、出氣和冷嘲熱諷。大家都聽出來了,發言者過去跟茂財叔有過小小的過節,傷了兩家的和氣,正好逮住這個機會洩洩私憤。會就開得稀稀拉拉,嘻嘻哈哈,沒有一點嚴肅性。但是,茂財叔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嚇得臉都灰了,大串大串汗珠子啪嗒啪嗒砸在田塍上。
吳希聲、藍雪梅和張亮等知青也來到現場看熱鬧。吳希聲躲在人群后面,似乎很怕被秀秀看見。自從前幾天捱了秀秀一耳光,他就一直躲著秀秀。但是秀秀家遭此劫難,他還是十分掛心。希聲的目光悄悄跟蹤秀秀。他看見秀秀開頭還滿場地跑,熱情地給鄉親們端茶送水,一會兒,她就傻了,蔫了,也像她阿爸一樣,在地頭蹲下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後,希聲看見秀秀掩面而泣,躲進屋裡再也不敢出來了。
張亮傻乎乎看著,聽著,心裡一直犯嘀咕:茂財叔種點瓜果菜蔬也算得上資本主義?那麼,我父親開的那家絲綢商行,店面一大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