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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寂定神打量,方自看清是一名年歲蒼老的黃衣道士。只見他髮絲灰白,面色薑黃,雙頰深陷,活脫脫一副病厭厭的模樣,兩隻半合半開的眸子裡空洞無神,竟似是個瞎子。他的雙手露在袍袖外,虛託於小骯前結成印訣,枯乾皺摺的肌膚上現出一條條觸目驚心的黑色焦痕,猶如縱橫交錯的溝渠,煞是詭異。一柄青銅拂塵斜靠在懷中,淡金色的塵絲有氣無力地垂落到膝頭。丁寂的星目精光一閃,盯視著黃袍道士問道:“是你在搗鬼,也是你殺了倪姥姥?”
黃袍道士木然道:“她膽大妄為,竟敢傷我忘機仙樹,實是咎由自取。”
丁寂心頭燃起熊熊怒火,恨不得將這黃袍道士立時斃於掌下好為倪姥姥報仇,可自知雙方的修為宛若有云泥之別,實不宜輕舉妄動,強忍著憤怒道:“你就是百流道人的『主人』?”
黃袍道士清晰感應到丁寂身上散發出的敵意,卻是毫不在乎,說道:“不錯。”
丁寂抬頭看了眼從高空射落的光線,說道:“原來你一直都藏在這古樹裡。”
黃袍道士道:“小娃兒,你叫什麼名字?用的是哪家的絕學,竟能化去貧道的魔氣?”
丁寂心中恍然道:“這老道沒有殺我,多半是為了圖謀化功神訣。他害死了倪姥姥,又將眾多北海仙林的高手幽禁於知綠谷中,絕非善類。我焉能告訴他?”
主意拿定,他冷冷地回答道:“在下丁寂,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原也不入道長法眼。”
黃袍道士似看破了丁寂的心思,說道:“小娃兒,你有什麼條件,儘可向貧道提出。我只要化解魔氣的心訣,也絕不會教你吃虧。”
丁寂此刻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嘿嘿道:“我想要天上的月亮,你也能摘下來給我?”
黃袍道士搖搖頭道:“世道真是變了!倘若再早上三五百年,在北海仙林提起『鶴仙人』三個字,哪還敢有年輕人在我面前如此囂張?”
這話若教司徒三絕又或藍關雪等人聽見,必不啻於平地驚雷。當年,鶴仙人之於北海,便如百餘年前的魔教教主羽翼濃之於天陸,當真是睥睨八荒,全無敵手,所到之處順者昌,逆者亡,直教人談虎色變。然而他三百多年前突然銷聲匿跡,沒了音訊。於是有人猜他埋頭荒山,苦心修煉某種驚世駭俗的絕技;也有人祈盼他是為仇家所殺,魂歸冥府。久而久之,也就逐漸淡忘了,可於老一輩的心中,卻依舊無人敢小覷了“鶴仙人”這三字的分量。哪知丁寂僅僅不鹹不淡地“啊”了聲,道:“那道長活得可算夠久的了。”
鶴仙人豈能聽不出丁寂言語裡含有譏諷自己“老而不死”的意思,但他喜怒素不形於色,只淡淡道:“貧道已是散仙之體,除非三百年一輪的天地仙劫,塵世間的生老病死能奈我何?”
丁寂點頭道:“沒想到老道長已晉升散仙之境,失敬失敬。”
他年紀雖遠遠及不到鶴仙人的一個零頭,可父母師長無一不是名動天陸、見聞廣博的卓絕人物,於散仙之說自不陌生。古往今來,無數才智之士殫精竭慮,日夜苦修,歸根結底都是為了能夠有朝一日踏破天道,羽化飛昇,與天地同壽、日月同輝。可飛昇成仙又談何容易?千百大乘高手真正能走成這一步的,百不足一,不知多少人於這最後關頭功虧一簣,含恨而亡。相較之下,轉修散仙的風險與難度無疑小上許多,修成之後能汲日月之精,能攝天地之華,即便是有三五位等閒大乘高手連袂來攻亦不足為懼。然而凡事有其利亦必有其弊,每隔三百年散仙便會面臨一次地劫的考驗,其中十有八九會落得神消形散、灰飛煙滅的下場。縱然僥倖躲過,則三百年後第二次地劫又來,如此迴圈往復過十二回,歷經三千六百年的漫長煎熬,方能晉升金仙之位。可成了金仙亦絕非一勞永逸,仍需面對九百年一個輪迴且更為難擋的天劫大難。只有安然渡過其後的九個輪迴,方始苦盡笆來,最終踏上仙界之土。因此表面看來散仙雖是威風八面,可其中的兇險與甘苦惟有自知。散仙本就如鳳毛麟角,又為抵禦大劫終日心無旁鶩,不敢稍有懈怠,空負了一身驚世駭俗的道行卻少有涉足紅塵,生怕一丁點的分神干擾,即令千百年的辛苦修行毀於一旦。近百年以來,曾在塵世現身的散仙,亦不過寥寥數人,其中之一便是丁寂的曾師叔祖,翠霞派上代長老曾山。只是這曾老頭也有許多年未曾露面,想來亦同其它的散仙一般,遠赴海外仙山,擇地靜修去了。盡避丁寂早料到這黃袍道士即是百流道人的主人,身懷一身驚世駭俗的修為自然不足為奇。但乍聽之下,仍禁不住暗暗吃驚。再轉念一想,若非鶴仙人有散仙之體,又如何能那般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