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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願意為他粉身碎骨。“你錯了,關輅。你是個很懂得付出的人。你從一開始就處處為我著想。那就是付出。”她柔聲對他說:“是的,關輅。我會和你在一起。你再也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在她看見他的淚光之前,他又一次緊緊擁她入懷。
臺灣 嘉羲縣朴子鎮
呂木森驀地張開眼睛,騰身坐起來,汗珠大顆大顆滾下額頭,淌過他長而卷密的睫毛,他用手背抹掉,因為他怕看不清楚。但他任順著背部和前胸上起伏的肌肉流過的汗遊過他的肚臍。他全身汗水淋漓,可是他冷得發抖。七月,即使夜裡,白天的酷熱也還逗留在空氣裡。他卻冷得要命。
他醒了,他知道他醒了,然而如黑雲般在他睡著後捲來的噩夢,就跟熱悶的空氣一樣,在他知覺裡逗留。那夢真實得每次都嚇得他一身冷汗醒過來。醒了以後,還聽得到聲音。有人咒罵,有人咆哮,他聽不懂,因為他們說的是閩南話。可是他懂閩南方言的。因此很奇怪,夢裡他居然聽不懂。他伸舌舔舔嘴唇。他的嘴唇很乾,口好渴。而且還有夢裡感覺到的血的味道。其實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血,很像血就是了。有點鹹,有點腥。
他看一眼他旁邊沉沉的熟睡的女人。她其實還是個女孩,十八歲,和他同在工廠做工的裝配員。她身子底下是他早上去上工時穿的襯衫和褲子。她的腿彎了起來,蝦米似的弓著身體。她年輕的胴體在月光下泛著乳白,風吹過來,拂動了她的頭髮。她的臉紅紅的,是滿足的表情。他和她都是第一次。在野地裡,水塔邊小林子裡的草地上,他在他仍一事無成的二十七歲時,失去了他的童貞,也換了一個女孩的童貞。可是他一點感覺也沒有。絲毫沒有愛意,也沒有情慾。他曾自慰過,可是那也不是出於慾望,是一種衝動,需要釋放出體內的壓力和緊張。還有無邊無際的恐懼。多半是那個夢造成的。它每隔一陣子就會偷襲進他的睡眠中,情境泰半相同。
他看到一個小男孩,全身光溜溜的沒有穿衣服,縮在一個牆角。牆壁上的漆斑斑駁駁,所以他想那是一間很舊的屋子。裡面有些雜碎的東西,沒有傢俱,所以是間沒有人住的空屋。但屋裡有其他人,兩個或三個男人,大聲叫哮吵架。然後男孩變成他自己,赤條條的身體髒兮兮的,嘴角淌著血,臉頰淤紫,大概是被打的。他蜷曲著雙腿,臉埋進腿中間,咬著嘴唇。用力咬著,因為他很害怕,他想哭,可是他不敢哭。那些男人其中之一從隔壁房間走進來,大聲對他吼些他聽不懂的話,走到他前面時,男人硬扳起他的臉,然後他就醒了。
夢總是到這裡就結束了。呂木森不知道這個夢有何意義,或他為什麼重複的作著這個夢。它使他感到很不舒服。夢裡的脅迫感和隱含的暴力令他煩亂不安。每次作過這個夢的接連好幾天,他老想著那個破布娃娃似的癱在地上的男孩,好像男孩和他有什麼密不可分的關聯。他起來走過長及腰的蔓草堆,芒草刺扎著他的面板,但他的感覺集中在乾渴、帶著血味的嘴,腦海裡充滿夢裡似清晰似模糊的影像。
他一直走到小河邊,彎身用手撈水潑在他汗黏黏的臉上和身上。水涼涼的,但奇異地衝掉了他夢醒後全身的寒意。他再捧一掌水,喝一大口,又捧一掌,再喝一大口,直到他舔嘴唇時,裡裡外外都不再有血的味道。
他不想回那個女孩身邊,便在河邊坐下,抱著曲起的雙腿。她說她愛他,那女孩,阿蓮。呂木森僅感到罪疚。不是因為他佔有了她的處女身,在這一點上,他覺得他們是扯平了。而是他並不愛她。他已經一連幾天下班回去時,阿爸都爛醉如泥。事實上自從他提起要去臺北,阿爸就變得心情極度惡劣。他喝了二十幾年的酒,阿森很少見他醉過,頂多是喝得差不多了,回房間倒頭大睡。醉成那樣,他必然是喝得相當多。
阿森覺得阿爸是故意的,這樣他就沒有機會再跟他提去臺北的事。阿母自然又把氣都出在他頭上,並且又開始翻老帳。說什麼阿爸自從帶他回來起,才開始喝酒,而且酒不離身,越喝越多,簡直把酒當一日三餐外帶消夜點心。唸到最後他阿母開始咒罵,對他狂叫:“死死出去啦,X你孃的雜種仔。”
他令天下了班就沒回去,騎著腳踏車沒目的的在鎮上亂晃,然後騎到廢棄的舊水廠後面,把腳踏車一扔,任意走著。走著走著走到了水塔,阿蓮就在那兒的一棵樹下等著他。
“我就知道你會來這。”她說,有點得意又有點靦腆。
她跟著他漫步閒走著,爬到水塔上看夕陽,天黑時他在水塔頂上躺下來,看著天暗下來之前就出來掛在天上眨眼睛的星星。他也不知道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