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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一直盯著窗外。沙塵暴來了。一陣風,模糊混淆了所有的風景。一片黃沙之中,只看見窗前的柳樹被撕扯成一個又一個的舞蹈動作。沙塵暴中的柳樹就像街頭流鶯,又嫵媚,又下賤,又堅韌。
一個星期以後,皮皮死了。
後來我在電視上看到這個節目,他們居然給了皮皮一個特寫,避開了沙塵暴的畫面,專拍他凝視的表情,話外音響起:“讓我們記住這個孩子渴望的眼神吧。”“渴望?”我沒看出來,要知道他正看著的可是沙塵暴。熒屏上的皮皮讓我想起我小時候,那時我也常常在沙塵暴來臨時把鼻尖緊緊貼在窗玻璃上,尖厲的呼嘯聲從我的五臟六腑長驅直入——那是我,一個生長在城市裡的孩子對大自然唯一的敬畏。
然後我想起上高中的時候,很多春天的下午,我都在課堂上偷看小說。《老人與海》就是在一節窗外颳著沙塵暴的歷史課上看完的。老人微微一笑,自言自語:“水母,你這婊子。”這一句話扼住了我的呼吸。遠方的天被風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呼嘯聲很深,來自滲血的大氣層。後來我想,《老人與海》之所以能感動我,也許因為裡面描繪的是我所熟悉的大自然的怒容,以及深愛這怒容的人。相反,像《傲慢與偏見》,或《少年維特之煩惱》這些小說我從來無動於衷,恐怕是因為我不熟悉那些歐洲田園——大自然和顏悅色的樣子。但當時我來不及想這麼多,在巨大的感動面前手足無措,下意識地抓住身邊江東的手指。
“天楊,”他在我耳邊小聲說,“放開。我不能記筆記了。”
江東。想想看我們已經七年沒見面。我只是在去年同學聚會的時候聽說他去了加拿大。
這些年,我很少想起江東。那個時候我像所有因初戀而變得矯情的女孩一樣以為江東會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人。事實證明了我的愛情是多麼經不起考驗,儘管這令人洩氣,但周雷有句名言:“一個人不可能在二十五歲還忘不了十五歲那年的情人,除非他十年來沒進化過。”這麼說我算是進化得不壞。
十五歲那年,新年的時候,我送給江東一張賀卡,裡面寫著:江東,我喜歡你。然後大方地落款:宋天楊。他也一樣大方地在那天放學後走到我課桌前,說:我在頂樓等你。所謂頂樓,就是指那間形同虛設的天文觀測室。那可是當時戀人們約會的聖地。然後第二天的歷史課,他就理所當然地坐在我旁邊。
就像大多數從小到大都考第一名的小孩成熟得比較晚一樣,一段戀情開始得太過順利的話,日後就必須接受更多措手不及的折磨。一個星期後我們就開始吵架,為了躲過教導主任以及老師們的眼睛,爭吵往往在學校裡一些莫名其妙的角落裡進行,有一次正趕上放學,他在腳踏車棚裡衝我大喊,叫我滾,引得所有車棚裡喧鬧的同學側目。我也大聲地對他吼:“江東你會後悔的!”真可惜他的名字不是三個字的,如果是三個字的話這句話吼出來會更抑揚頓挫一些。然後我掉頭跑了出去。我知道他會來追我。
天楊(2)
迎面,撞上了方可寒美麗而嘲諷的眼睛。我知道她在想什麼,她覺得我和江東就像是小孩玩過家家。那當然,我哪有她老練呢?萬人睡的婊子。
那時候跟他吵架多半是因為周雷。他覺得我既然已經跟他在一起就不該總是和周雷走得那麼近,我告訴他我跟周雷幾乎是一起長大的,我不能因為有了男朋友就不要自己的好朋友了;他說我總是跟周雷打打鬧鬧的讓他在籃球隊的哥們兒面前很沒面子,我說你就知道你的哥們兒你的面子一點不考慮我的感受,他於是說我自私任性,我就說他*專制不尊重我*。最後的結局總是我扭頭就跑他再趕緊追,然後擦擦眼淚手拉手去吃牛肉麵。——不是過家家又是什麼?
這麼想著我就笑了。只是那時候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把這些當成個笑話。奶奶在外面敲我的門,“天楊,沒睡呢吧?”
“還沒。”我說。
“我是忘了,”奶奶進來坐在我床沿上,“你這個星期天值不值班?”
“不。”我回答,“這星期週六週日都沒事。”
“那是再好也沒有了。”奶奶笑笑,“我是想,這個週末你跟我出去逛逛街,咱們得給你小弟弟買小被子小枕頭,還有衣服什麼的。也不知道這個孩子穿多大的衣服?我多少年沒買過童裝了。”
“問問我爸不就行了?”
“你爸才不會留心這些。再說他們法國的尺碼跟咱們也不一樣。”
“從現在起可有你和爺爺忙的了。”我笑道。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