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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還把她的東西扔到門外叫她滾。真他媽——我看見她了。
她就在我們樓下。她坐在一塊雨水淋不到的地方,靜靜地看著我。她頭上凝著一層雨霧,脖子上和臉上都是讓指甲抓傷的痕跡,灰色的*從大腿破到腳踝。她站起來,眼睛定定地望住我,她說:“周雷,除了你,我想不出來該找誰。”
我抱住了她。
那情景一定很滑稽,一個穿著拖鞋汗衫頭髮蓬亂的男人和一個傷痕累累狼狽不堪的女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忘形地抱著。他們不是俊男美女,他們的姿勢很笨拙——過路的人都在看這個笑話。可是,這些閒人,關心過什麼呢?全是看客,現在的小事如此,大事,亦然。
“聽我說,”我告訴她,“咱們不住那個鳥蛋宿舍了。咱們去外邊租房子,咱們倆,只有我和你。別跟那些女人一般見識,她們是一群*。因為沒男人要所以沒地方發情……”我知道我又在說蠢話。
可是她抬起頭,帶著一臉的淚笑了,“你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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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雷(3)
天楊,那個時候我想起了你。為什麼呢?大概是我還以為,我要和她過一輩子了。於是你的臉就閃現了出來。於是我心裡又是一緊。可是,那個時候,我除了抱緊她,又能怎麼辦呢?
我和馮湘蘭同居以後,她再沒和別的男人睡過覺。不過這幸福生活沒有維持多久,因為我們畢業了。什麼都不用多說,我們都不是不懂事的人。有一天我一覺醒來,發現她的東西都不見了。這正好,我們都不喜歡慘兮兮的告別。她付清了我倆拖欠了幾個月的房租,她知道我沒錢。她還留下了她泉州家鄉的地址和電話。她的便條上說只要我有困難,打這個電話就聯絡得到她。
然後我開始了我的漫遊,幾年來,我在北京租過地下室,在廣州的一個四星級酒店裡一邊端盤子一邊留意報上的招聘廣告,在長沙我的第一個月的薪水被人偷走,好不容易,我有了成都的這份工作。雖說是個袖珍廣告公司,可我大小是個“創意總監”。因為馮湘蘭的喜帖,一切又得從頭開始。我反覆研究著這張紅色請柬,真詭異,她人居然在重慶,嫁得夠遠的。
天楊,我於是又坐上了火車,目的地是我們的故鄉。真奇怪,我考上大學的時候發誓不再回去的,我實在厭倦了那座城市汙濁的空氣,像所有工業城市一樣沒有想象力的佈局,難聽的方言,滿大街不會穿衣服的女人,當然還有永不缺席的沙塵暴。可是我發現,當我賺到了幾年來最多的錢,我卻早已失去了落魄時對這個世界的希望和夢想。
上一次見到你是在廣州吧?純粹是一場巧合。是大學剛畢業那年的夏天,我在一間小冰店看見你。你說你是來你姑姑家玩,你九月就要上班,這是最後一個假期。那時我真驚訝你選擇了回去,我還以為你和我一樣,打死要在外面漂著呢。
在火車上我夢見了你。你停頓在一片夕陽的光輝之中,是我們學校的籃球館,木地板散發著清香。你一個人坐在看臺上一排又一排橙色的椅子之間。兩條麻花辮垂在胸前,藏藍色的夏季校服裙拂著你壯壯的小腿。籃球一下一下地砸著地板,空曠的聲音,你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孤獨的籃球架。天楊,你不知道你自己很美。
然後,我醒了。火車寂靜地前進著。我總算明白了一件事。我以為我自己不該屬於我們的故鄉,我以為我就應該背井離鄉去過更好的日子,卻不知道是咱們紅色花崗岩的母校把這種驕傲植入我的體內。而我,我曾經恨這個學校,把它當成故鄉的一部分來恨的。
天楊,那個時候我真想你。想看看你,看看你還是不是那個兩條麻花辮,小腿壯壯的傻丫頭。於是我來到了這裡,長長的,寂靜的走廊。你出現在另一端。無精打采,步履蹣跚,就像幾年前不知道自己很漂亮一樣,不知道自己已經風情萬種。你說:“餓了吧?火車上的東西又貴,你肯定吃不飽。”你這句話險些催出我的眼淚,天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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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楊
'天楊'
我把他帶進了家裡,開啟客廳裡的燈。他說:“一點沒變。”
爺爺奶奶出去玩以後,我也給劉阿姨放了假。我每天的晚飯都是打電話叫樓下一間新開的小館子的外賣。今天我多要了幾個菜,當然還有啤酒。他假惺惺地說不用這麼破費,還是把七八個一次性飯盒一掃而光。
“我可以抽菸吧?”我問他。
他愣了一下。“你什麼時候開始抽菸的?”
我點上一支,問他:“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