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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會對張寧不滿是自然的,他瞞得再好,她的態度是瞞不過的。回想起來,他真的覺得自己愚蠢,愛或不愛,關心不關心,這種一眼就看出來的事情,他卻當局者迷了那麼久。
“說到你那個同事,他現在怎麼樣?他人挺熱心的,開車送我們,還一路介紹廣州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母親問。
“他出國了,可能就快回來了。”
季師益出國接近一年了。邱景嶽每回開啟郵箱,會特意看看有沒有來自他的郵件,但他似乎是不喜歡發郵件的,出國後就沒有聯絡了。邱景嶽嘗試過發了幾封郵件給他,問他現在過得怎麼樣,也沒有收到迴音。
邱景嶽想起最後那幾天他喝得失態,不知為什麼季師益又在家中,認為自己一定又做出過什麼讓人不舒服的事情。可能又是打電話找他過來,對他喋喋不休地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
邱景嶽想人都是喜歡和生活幸福的人來往的,會反感他這樣的人也正常。
吃飯過後邱景嶽發現謝敏去陪母親洗碗了。謝敏平常舉止都是堂堂男子漢,卻意外的細心,這一點和季師益倒是挺像的。容若坐在客廳裡幫父親泡茶,邱景嶽看著他們,覺得自己好像個客人。
直到弟弟抬起頭,對傻傻地坐在飯桌邊的邱景嶽說哥,過來喝茶吧。
福建人酷愛飲茶,三餐過後都會喝茶。他們家就有這個習慣。邱景嶽早就不習慣這個習慣了。
兄弟倆和父親坐在客廳裡喝茶,父親和弟弟聊天。父親喜歡和人談天,他記起當時他初中高中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唸書的時候,父親時常在客廳泡茶,弟弟坐在一旁睜大眼睛聽著,他卻只是路過而已。
弟弟對他說:上次村裡出來的叔叔伯伯們一起把老家的新樓修好了。邱景嶽想起那個木板斷裂、幾乎走不通的走廊,問:“怎麼修的?可以走了嗎?”
“換了梁,重鋪了木板,上了瓦,補了牆,雜草全清乾淨,都可以住人了。”
邱景嶽說真想回去看看。容若就說那明天就回去吧,隧道開通以後,回去只要二十分鍾就可以了。
次日邱景嶽隨同家裡人回了一趟鄉下老家。那個地方和前幾年比,稍微變了一些。以前記憶中種滿水稻的田現在有些搭起大棚種了蔬菜,有些圍起池塘養鴨子。容若說去年番鴨叔回來養鴨子。母親補充說,他養的都是番鴨。“番鴨”是母親堂弟的外號,他以往都在城裡打工。
他們去了番鴨叔的池塘,番鴨叔從木棚里拉出沙發椅請他們坐,泡了茶請他們喝。邱景嶽跟著謝敏容若去看鴨子,他們一走近,本來在岸上搶飼料的鴨子就紛紛下水,他們離開稍遠些,鴨子就回到岸上繼續吃,如此數次,邱景嶽恍然大悟:這就是所謂的趕鴨子。
後來他們又去了大宅子,母親說今年除夕的時候,母親在城裡的堂兄弟們都到大宅的廳堂吃了年夜飯,他們一家子也回來了,吃過飯後就在濛濛的細雨中放煙花,他們村好久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
邱景嶽想象母親描述的場景,絢麗的煙花在完全沒有燈光的夜空綻放,不知會是怎樣的盛景。
新樓確實休整好了。三四年前的春天,他曾經回來過,新樓的門口草已經比人還高,他們沒有進來,再之前的七八年,他進來過,走到門廊就進不去了,因為走廊的木板全都腐朽了。仔細算一算,他離開家鄉已經十四五年了。
新樓的走廊像弟弟描述那樣,廊梁換了,已經鋪好了松木,欄杆釘上了膠合的松板,雖然不夠美觀,好歹已經不存在危險。屋頂的椽也重換了,頂瓦也用了和原先一色的瓦鋪好。
他們走在冬天的青石坪上。小時候覺得這塊坪很大,從這一頭到那一頭可以跑好久,現在發覺那竟是不到二十米的距離。坪外是另外一口池塘,裡邊有魚,據說是高坡上的七叔公養的。他們上坡給七叔公拜年,七叔公已經不太認得兄弟倆了,也不太記得兄弟的數目到底是幾個。只是說著小名的時候發覺好像有一個叫不出小名──他以為邱景嶽是容若,以為謝敏是邱景嶽,似乎還是按身高來認的,然後指著和謝敏一樣高的容若,叫不上來。謝敏糾正了老人的錯誤,並告訴他他是敏,七叔公疑惑了一會兒,然後拍拍大腿恍然大悟,說民兒,你是二姑家的民兒。
父母對此事不予置評,七叔公是唯一一個從來沒有去城裡住過的村裡人。他住在高坡的房子裡,已經好幾十年,他的兒子們出了城裡打工,如今又回來了,魚塘的魚就是他二兒子養的。
在家裡住了四天三夜,邱景嶽乘坐初六晚上的火車回廣州。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