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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那邊早就放出話來,叫張國棟走路別落單兒,天黑別出門,關好窗戶。劉京偉陰笑說,張國棟,你到了隔壁中學,就從鳳尾升級成雞頭了,老師就把你當成心腹了,你就當三好生了,定期還有獎章和獎狀,還有女生偷偷愛慕,一邊做習題一邊想著你一邊舔上嘴唇。張國棟說:“我是你大爺,我拜你為師,我拜大覺寺的和尚為師,我送你兩雙襪子,我送大和尚一對尼姑,我院子裡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我學鐵砂掌,我泡藥水,我一雙鐵掌,我以一當十,我練成了誰也不怕,我成了替死鬼,我變成殭屍鑽你被窩,我讓你精盡而亡,我是你大爺。”
我爸爸帶我逛紫禁城,一遍又一遍,尤其是東宮的珍寶館。他常常四處踅摸,眼睛放在一般人想像不到的地方,比如觀音的奶罩,比如大禹治水玉雕的底座。我猜想是在找藏身之處,好在日落之後盜寶。我爸說:“真是好東西呀,好些過去工匠能做出來的東西,現在科學進步了,反而做不出來了。比如那個翠玉白菜巧色蟈蟈。雨天的時候,翠玉的巧色蟈蟈在白菜葉子下面,晴天的時候在白菜葉子上面。真是好東西呀。”我想起了中考前努力學習的張國棟,知道自己不學習就是死路一條。現在要是有皇帝用刀子頂住這些工匠的後脖梗子,做不出來就殺頭,過去能做出來的東西現在一定都能做出來。
高中重新分班,從初中部直接升上來的學生幾乎沒動,新考取的學生隨機補充。好像戰鬥減員後,從周圍村鎮抓來壯丁,補充進來。我和劉京偉、張國棟都是老人了,知道這裡千年的事情,老早就盤踞在教室後排。由於地面熟,感覺什麼都是自己的,一個一個端詳新進的學生。我自然是想看有哪些盤兒亮的姑娘,劉京偉在等那些剽悍凌厲的角色,好收編過來操練停當再去和隔壁中學茬架。他挑著一個練體育的,塊頭挺大,眼睛還挺活。練體育的交待,他最大的毛病是貪吃。小學五年級,他練的是跳高,最高的時候腹躍式跳過一米九。後來胖了,改練短跑,最快的時候跑十二秒之內。後來又胖了,改練七項全能。劉京偉說,好,繼續吃,再胖點就只能和我們一起練打架了。張國棟既看好看的女孩,又看能打的男生。張國棟說,除了朱裳,還有一個綽號翠兒的,也考進了我們中學,不知道能不能分到我們班。
張國棟不住在我們樓裡,他有事沒事就來找我,說是一起自習,但是進屋就躥上陽臺,瞭望朱裳家晾出的衣裳,分辨哪一條是朱裳的內褲。我說我有《武經備要》,裡面有火藥的三種製作方法。張國棟一笑,理都不理我。朱裳偶爾出來,站在陽臺上,斜向上看去,裙裾飛揚。張國棟不出聲地傻笑,黑不溜秋的驢糞蛋臉上露出一口雪白的板牙。
後來他和我一起煮掛麵當晚飯的時候說:“小腿燦爛。”然後對我說:“你丫真是有先見之明。”然後說:“要不咱們兩家換房吧。否則我每天來自習。”
這個混蛋最終沒有成為科學家,雖然他考上了清華大學,最好的理工科系,學了計算機,會用匯編語言寫8086晶片能使的程式,還在金工實習的時候用車床車了一個現代派的多稜柱體金屬裸體美人。但是張國棟上了三年就被勒令退學了,之後做了導演,電腦一點兒不會使,但是一天用手機發二三十條簡訊。他留一頭長髮,全是頭皮屑,油乎乎地在腦後扎個小辮兒,常常皺著眉頭思考人生,不用正眼看人。後來一腳踩上雷,拍了個DV片子,到歐洲拿了個什麼獎,莫名其妙地紅了起來,上街要戴墨鏡,擔心別人認出來。翻開娛樂小報,常有對他的訪談,最常見的主題是“青春是殘酷的”。能上他戲的女演員都有一個特點:小腿細細的。
翠兒當時的名頭比朱裳響亮。
我們小時候,娛樂業不發達,女影星基本上都是大嫂以上的打扮,剪個齊耳平頭,偶爾有個把小姑娘在電影裡露頭,也永遠笑嘻嘻的,傻子似的開心。女特務是稀缺資源,聽老流氓孔建國說,演完電影之後都量了三圍、秤了體重、編了號,全國統一計劃調撥。那時候什麼都憑票,布票、油票、麵票,最值錢的就是女特務票和金瓶梅票。女特務票和金瓶梅票是 等值的,一張女特務票可以領一個女特務,使用一天,一張金瓶梅票可以領一部未刪節的《金瓶梅》,看一輩子。一張女特務票或是金瓶梅票都能換一千斤麵票。
但是,我們也有明星。老流氓孔建國出名是因為他知道幾千年來鮮為人知的事情,朱裳出名是因為唱歌。
有一次朝陽區中學生聲樂比賽,街面上所有的有頭有臉的混混都去看了,人山人海的。我和劉京偉、張國棟皮糙肉厚,不怕挨冷拳冷腿,擠在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