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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一度變成了站立起來能瞭望很遠的巨人,跟著漂移不定的水草和牛群過上了喘息均勻的遊牧生活。這是一段較長的年月,大約有數年之久,依靠對野獸無休止的奔襲和放肆的捕殺,蚩尤人終於恢復了獵手的本能;也徹底找回了原先的性格和失散多年的人的模樣。但是,他們仍然居無定所,經常在崇山峻嶺之間尋找出路,為了加深苦難的記憶,有時候他們還會去鑿鑿大山或者嚼嚼沙子,後來他們想到像中原人一樣把記憶書寫在羊皮或者樹幹上,他們乾得很好,但並不心甘情願,因為每當蚩尤人發覺自己像中原人一樣寫字和思考時,他們甚至想殺死自己。
某年夏天,經過幾個突然開悟的巫師的指引,蚩尤人決定繼續向西邊更高的地方遷徙。幾天後,他們來到一座漆黑的、令人生畏的大山面前,在當晚的夢中,八百人同時聽到奔騰的大河的聲音。他們立即爬起來攀登這座大山,尋找河流的位置。他們爬了很多天,快到山頂時,黑暗將他們完全籠罩,攀登變成了盲目的摸索。又過了很久,他們頭頂上出現了捉摸不定的跳動的光,藉助這光的反覆提示,他們終於發現,自從看見山頂以來,他們一直在徒勞地原地踏步——這座山是無法征服的,因為他們每爬一步,山峰就不動聲色地長高起來。蚩尤人這時感到了恐懼,有一度,強烈的沮喪使他們決心用最後一場巫術來結束他們不幸的旅行。他們悽慘地嚎叫了一氣,然後詛咒自己在這座該死的山上變成一塊塊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石頭。但是,就在那不可逆轉的巫術在黑暗中快要開始時,蚩尤人中的一個獵手突然對這個殘忍的玩笑感到憤怒,他近乎賭氣似的向這座冷酷的黑幕發起了攻擊,就像對待高原上出沒的那些山丘般高大的野牛和長毛象那樣。奇蹟就在這一刻發生了:當獵手手中的青銅大戟刺進頭頂的石頭時,就像刺進了一個深不可測的雞蛋殼,那虛無般的漆黑山峰破碎撕開了,在刺眼的萬丈光芒之後,黑夜與山峰在他們的腳下斷裂,一個全新的、宛如蛋清一般澄清而富有生機的天地流淌出來——蚩尤人後來認為,這座漆黑的令人生畏的大山就是漂浮在世界盡頭的夜幕的支柱,隨著夜幕的升高,和在夜的脊背上的旅行,他們憑藉最後的詛咒,開啟了伏羲所預言的黑夜隔壁的那個世界。
流亡(2)
蚩尤人夢中的那條大江從遠方高山之上的雲霧中奔流而下(不久它即被命名為落天江),擦著蚩尤人腳下陡峭的石崖蜿蜒遠去。江的對岸是一個充滿廣袤的森林和翠綠的草原的谷地,它就像一個精美絕倫的盆景一樣沉浸在一團巨大的、隔開了夜幕的光環裡。這個壯麗的光環同時還隔開了時間,使它籠罩下的這片天地看上去完全靜止不動,沒有日夜之分,所謂的黑夜只是森林裡的影子。這個世界遊蕩著秩序井然的野獸,而它的主人是一群半裸的年輕健美的女人。她們被時間遺棄,從未衰老,處於純潔的精靈狀態。這個世界的男人是巫術和幻覺的產物,他們只在女人淚水的倒影裡出現——那是一種可以反覆使用的巫術,但實施起來異常繁瑣。藉助一堆奇形怪狀的容器,和一種使人產生幻想的、類似罌粟之類的植物(後來蚩尤人叫它紫蒿草),女人們蒐集露水,與自己的眼淚混合,然後她們雙手捧著這些珍貴的液體,透過一陣有催眠效果的祈禱,進入迷幻的夢境。那時,一個個模糊不清的偶像就從淚水中飄浮出來,在恍惚中進入她們的身體,讓她們莫名其妙地感到顫抖和甜蜜。這個奇妙可笑並且常常中途夭折的神聖儀式,預示了這個天真純潔的女兒國實際上並不平靜。為了讓那隨時可能蒸發或漏掉的淚水偶像長久陪伴她們,這些不朽的、頭腦簡單的孤獨女神每天都要積攢足夠的傷心,喝足夠的水,然後聚在一起痛哭一場。
蚩尤人在那塊漆黑的石崖上站了很久,直至辨認出這片天地的殘缺。他們臨時進行了一場祭神儀式,向俯瞰大地的大神祈禱,然後縱身跳進大江,涉過激流,爬上對岸,一刻也沒耽擱,就像姍姍來遲的主人巡視一桌預訂好的宴席一樣,他們指揮野獸進入森林,然後把那些活蹦亂跳、四處躲藏的閃光女人驅趕出來,讓她們成群結隊地站在面前,檢查她們是否是上帝或者魔鬼設下的圈套。這是一個蔚為壯觀的場面:一大片驚惶失措的裸體女人和八百個滿懷希望的流浪漢,如同飄蕩在海洋上的雲彩和穿越沙漠的風突然相遇,在令人窒息的互相打量中,雙方的害羞和飢渴簡直不相上下。隨後,蚩尤人用篝火和紫蒿草散發出的迷亂氣息製造了這個山谷裡的第一場狂歡——那就像一道漫長的閃電,在掙扎和顫抖中,這個清澈透明的女兒國被解凍的時間之水、激|情萬丈的獸行和驚天動地的叫喊所淹沒,在數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