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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照顧格外用心。每天除了留出早上時間去處理絡繹不絕的各種訪客和公事外,剩下的時間,她幾乎全程都陪在老父親的身邊。陪他一起吃飯,一起散步,聽他向自己講述他這一輩子攢下來的全部家當,讓她驚詫的是,賬目居然精確到了一個蘇。或者有時,當天氣好的時候,當他非要去地裡察看,她就命令高諾瓦耶套上車,自己陪著一塊過去。
儘管歐也妮悉心照料,但衰老還是無法阻擋地降臨到了老葛朗臺的頭上。到了1826年春末的時候,他幾乎已經走不動路了。一天當中,大概有半天的時間,他顯得懵懵懂懂,對女兒言聽計從,眼神純真得彷彿恢復到了孩提時代的樣子,但剩下還有半天,他必定會清醒過來,命令歐也妮把田產和葡萄地的收益進賬報告給他聽,或者,命令歐也妮扶著他去到他的那間密室裡去,看著擺在他面前的一疊一疊的金幣,他的眼睛就會恢復昔日神采,放射出讓索繆人感到敬畏無比的金色光芒。
但是漸漸地,歐也妮發現了一件事,老父親其實並不開心,彷彿有什麼未了的心願。隨著時日推移,他的身體愈發衰老,他的這種情緒也變得愈發明顯。他常常在歐也妮面前長吁短嘆,用一種哀怨而生氣的目光盯著她。
“父親,您還想要我做什麼?”
每當她握住他的手,耐心詢問的時候,他就會搖搖頭,撇開臉去,用絕望的語調說道:“我說了也沒用!反正你也不會聽我的話!你向來就以和我作對為樂!我知道的,你是個壞心腸的姑娘!”
歐也妮不大確定老父親到底是在責怪自己什麼。或許,就像他說的那樣,自己確實一直是在忤逆他,大約忤逆得太多了,以致於連她也弄不明白,他現在到底最怨恨自己什麼。
但是有一天,她卻忽然明白了過來。
那是四月末的一天下午,老葛朗臺躺在床上睡覺,歐也妮坐他床邊的一張椅子上,低頭翻看一疊新近交上來的關於鐵路專案最新發展計劃的研究報告時,注意力忽然被床上的老父親吸引了。
“二十五個弗洛瓦豐!二十五個弗洛瓦豐!”她看見老父親睜開眼睛,兩眼茫然地瞪著頭頂的床帳頂子,嘴裡嘟嘟囔囔地說兩遍這句話之後,發出一聲長長的絕望嘆息,然後閉上眼睛,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歐也妮怔住了。
二十五個弗洛瓦豐……
聽起來,彷彿是這麼遙遠。
好像已經過去五年的光陰了吧?她幾乎沒有空暇,或者說,不大樂意去回憶和這有關的任何人或事。並且,她覺得她也成功地忘記了。但是現在,它卻又突然以這樣的方式展現在了她的面前,清晰得叫人措手不及。
原來叫老父親一直念念不忘,甚至至今想起來還對自己怨艾不已的,就是從前的這件往事。
或許,她之前也曾隱隱猜到過老父親的心事。畢竟,她太瞭解自己的這個父親了,他想幹什麼,他會幹什麼,五年之前,他就被她猜了個透。哪怕,她現在即便把整個安茹省都捧到了他的面前,對於那塊曾經那麼容易就能落入他袋卻又失之交臂的二十五個弗洛瓦豐大的土地,他也依舊會覺得肉疼不已。
只是,她一直不大願意去正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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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父親嘟囔了幾句夢話之後,繼續在沉沉睡覺。
歐也妮卻再也看不進自己手裡的東西了。
她一動不動地望著床上父親睡覺時的側影,心情忽然變得紛亂起來。過了一會兒,她站起身,躡手躡腳地開門,出來時,看見娜農手上拿了個茶壺托盤,正站在門口,眼睛裡含著淚水。
“小姐,您太狠心了——這可是老爺最大的心願,難道您到了現在,還是無動於衷?”她壓低聲,抽抽搭搭地說,“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敢跟您提。您真的太狠心了——”
歐也妮低下頭,沿著走廊往下去的樓梯走去,娜農追了上來。
“小姐!我求求您了,就當讓老爺安心,您也應該去把那個人找過來的!”
歐也妮的手停在佈滿蟲蛀孔洞的扶手上。她停下腳步,扭頭仰臉看了上去。
昏暗的樓梯間裡,一道柱子般的細長日光從頭頂角落有點破漏的瓦縫裡好不容易擠了進來,正好照在娜農的臉上。那張粗糙、長年帶著紅紫麵皮的臉上的那雙眼睛,現在正急切而不滿地盯著自己。
“娜農,讓我想想,再想想……”
歐也妮低聲說道,轉頭,繼續朝樓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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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在陪伴老父親,等他睡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