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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滿院劍光。
上回舞劍請了一位琴姬操曲《騎馬出涼州》,這一次只是由她親自吟唱了一曲《望城頭》,這首詩是西楚亡國後從上陰學宮流傳出來,不求押韻,字字悲愴憤慨,被評點為當世“哀詩”榜首:
西楚有女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先帝侍女三千人,公孫劍器初第一。大凰城上豎降旗,唯有佳人立牆頭。十八萬人齊解甲,舉國無一是男兒!
方才武媚娘在看牆頭。
那當年是誰在看那立於亡國城頭上的佳人?
曲終。
長劍挾帶一股肅殺之氣急速飛出,直刺徐鳳年頭顱。
她似乎聽到了將死之人的那句“臨終別言”:十指剝青蔥,能不提劍,而只是與我手談該多好。
那一瞬間,死士魚幼薇纖手微微顫抖,可劍卻已刺出。
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這首《望城頭》,是魚幼薇父親寫給孃親的詩,那時候父女兩人被裹挾在難民潮流中,回望城頭,只有一個纖弱身影。
父親回到上陰學宮沒多久便抑鬱而終,真名魚玄機的她便長途跋涉來到陵州,先學了最地道的鳳州腔,然後做了三教九流中最不堪的妓女,所幸姿容出眾,一開始就被有意無意培養成花魁,不需要做令她想到便作嘔的皮肉生意。
然後,順理成章遇到了尋花問柳的世子殿下,最多時間只是手談對弈,這個人屠的兒子,真不像他父親啊,不會半點武功,好色,但不飢色,甚至一點不介意跟她說許多詩詞都是花錢跟士子們買來充門面的。
魚玄機只是學了世人熟知的公孫氏劍舞皮毛,但自信足以殺死徐鳳年,前提是房外不會站著北涼王府的鷹犬,整整五年時間,她都沒能等到機會。
然後徐鳳年消失了三年,再過半旬就是孃親的祭日,魚玄機準備什麼都不管,去守墓一輩子,可他卻回來了,而且沒有貼身護衛在院門附近虎視眈眈,冥冥中自有天意嗎?
她問過他的,敢不敢看劍舞。他說,死了值得。
刺殺世子殿下,大柱國徐驍最心疼的兒子,她肯定是必死的,天下沒有誰做了這種事情能活下去。也好,黃泉路上有個伴,到時候他要打罵,就隨他了。
魚玄機不忍再看。
鏗鏘一聲。
離徐鳳年額頭只差一寸的長劍斷為兩截,魚玄機睜開眼,茫然恍惚,不知何時,院中多了一位白袍女子,連她都要讚歎一聲美人。
刺殺失敗了?
魚玄機不知道是悲哀還是慶幸,手上還有一柄劍,本來就是用作自刎以逃過屈辱的,抬手準備一抹脖子,死了乾淨,可惜武媚娘就要成為野貓了,那個男人也說過大雪鋪地的時候,站在王府聽潮亭裡,能看見最美的風光,最美是多美?
無須徐鳳年出聲,一心成為死間的魚玄機就被桃花一般的“女子”單手捏住蟬翼劍刃,一拈就奪了過去,隨手一拋,斜割去大片芭蕉。這還不夠,一膝蓋撞在魚花魁腹部,讓這樣天見可憐的美人弓身如蝦。
徐鳳年本想嘀咕一句美人何苦為難美人,但見識到白狐兒臉的狠辣手法,識趣閉嘴。繼而看到失魂落魄的魚幼薇,雖然篤定在這裡死不了的徐鳳年恨不得怒罵一聲“臭婊子”,然後衝上去乾脆利落耍上十七八個大嘴巴子。
但默唸小不忍則亂同床共枕大謀,撥出一口濁氣,出了涼地四州,徐鳳年是死比活著容易,可在涼地境內,死比活著就要難太多了,你們這幫過江之鯽一般的刺客,真當把身兼大柱國和北涼王的老爹當做繡花枕頭啊。
再者徐鳳年這三年飽嘗底層辛酸,心智成熟許多,當年只是費解魚花魁莫名其妙殺氣凜然的劍舞,他一個天天跟老爹以及袁左宗一幫沙場上走下來的頭等武夫殺神廝混,世子殿下沒武功不假,可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
回到陵州不過是打定主意要以身犯險,確定一下魚幼薇的葫蘆裡賣什麼藥,是春藥,那最好,扛回家魚水之歡了,賣毒藥,對不住了,也是扛過去,但下場嘛,一個憋了三年一肚子邪火的男人對付一個睡夢中都想撲倒的美嬌娘,還能做啥?
唯一的意外,恐怕就是出手是白狐兒臉,而非事先跟老爹說好的府上實力最高絕最霸道最牛氣的高手高高手,當然,看情況,白狐兒臉即便沒那麼高,也挺高的了。
徐鳳年厚著臉皮道:“白狐兒臉,有沒有讓她失去抵抗的手法,點穴啊之類的?”
白狐兒臉點頭道:“有更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