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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番話不久,有財爹便含恨離開了人世。他,不是病死的,也不是批鬥死的,而是自己跳進了門前的荷花塘裡淹死了。
有財爹這一死,便將天大的“罪惡”都背去了陰間。而在陽間,翻身做了主的貧苦的勞動人民,在歡天喜地、載歌載舞中放過了他的後代子孫。
淳樸而善良的村裡人,已經不追究有財一家曾經是地主的出身了。更因為有財是“受舊社會封建思想嚴重迫害的受害者”、是個極端悲苦的典型例子、又是長期吃藥的半條命,村裡人便對他額外開了恩,可以不下地勞動。
又因蓮香是個從未乾過農活的弱女子,生產隊上特別照顧她,不讓她下田幹活,而是給她分配了一個較輕鬆的活路——給生產隊餵豬、煮豬草,拿生產隊全體隊員的平均工分。
有財雖然長期?吃藥,做不得重活,但在那方面並不殘,又加之小兩口的感情一直很好,所以,隔年生一個孩子,幾年下來居然還生出了五個孩子。而且大大小小的五個孩子生命力還真是頑強,沒有夭折一個,全部活下來了。
看來有財爹的“為邱家保住最強的根”的做法還是非常有效的,他大概在九泉之下也是含笑的了。
蓮香在養豬的頭幾年,有財還能幫忙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比如燒燒火,給豬兒添兩勺豬食,照看一下小孩子等……漸漸地,他連這些輕鬆的活兒都搭不上手了。
雜七雜八的毛病總是不斷地找上他的身體,比如胃病、風溼關節痛等,一點一點地掏空著他本來就孱弱的生命。到後來,他連行動都無力了,只有天天悲哀地躺在床上,等著人來服侍,這無疑讓本來就貧困無援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為了給有財看病,家裡能變賣的東西都變賣了,就連那些蓮香陪嫁過來的箱子櫃子上,鑲在四角邊上的小銀片子都被撬下來,拿去變賣給了藥鋪。
可是,這躺在床上的病人啊,就如同一個無底洞,怎麼填也填不滿。看著家裡嗷嗷待哺的幾個孩子和躺在床上的半死不活的丈夫,蓮香只有暗自嘆息,她實在不知道這樣的苦日子何時才是個盡頭,她只有咬緊牙關,熬。
第171苦難歲月(二)
她也去孃家求過救濟,但現在是新社會了,孃家的勢力早就土崩瓦解了。
兩個哥哥在戰爭年代失蹤了,有人說被打死了,有人說隨著gmd去了t灣,反正就是沒音訊了。
祖母和父親也相繼去世了,只有一個年邁孤獨的母親,守著三哥一家勉強度日。其他的兩房親屬,早就成自立門戶了,各人打掃門前雪,哪管別人瓦前霜。誰還顧得上誰!
你不是大房的愛女嗎?根正苗紅的嫡出,還不是落得今天這般淒涼的境地?人家不但不幫你,或許還在暗地裡冷嘲熱諷呢!
“哎,女娃子家就是菜籽命,撒在哪就在哪生根發芽,好命還是壞命,都由不得自己了……”
她想起了母親在她臨出嫁時對她說的話,忍不住淚水漣漣。
有財躺在床上,看著蓮香在偷偷的流淚,便揮著無力的手拍打著床沿唉聲嘆氣到:“哎呀,都是我,都怪我拖累了你哦!老天爺啊,咋不讓我死了喲!讓我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不連累你們娘倆幾個了!”
本來就傷心無望的蓮香,聽了他這樣的唉聲嘆氣,心裡一股莫名之火“騰”地一下就升了起來,壓抑已久的委屈令她第一次衝著丈夫發火、大吼大叫——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光是睡著呻喚有用嗎?你想死嗎?起死啊!這屋又不是監獄,沒上鎖!外面的水塘也沒蓋蓋子,你隨便跳啊!”
吼完,她便對著丈夫嚎啕大哭起來……
哭完之後,她抹乾眼淚,繼續去上工——割豬草、宰豬草、煮豬草、餵豬……一大堆事情還等著她去做呢。
她心裡明白得很,哭和鬧一點用也沒有,日子再苦,還得繼續。不幹活,就連最起碼的口糧都沒有,就算大人不想活了,五個孩子還要靠她養活呢!
蓮香出門去了,有財越想越覺得活著是個拖累,越想越覺得活著沒意思,他想到了自殺。
他想到了父親的跳水,他也想,去那荷花塘裡與父親團聚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可是,他根本就無法走到塘邊去。
他又想到找一根繩子來勒死自己,可是他的眼光所到之處就沒能尋找到一根足夠長到能纏上他頸子的繩子。尋來覓去,無奈的他想到了自己的褲腰帶——哎,堂堂七尺男兒,死也沒個好死法,要用褲腰帶吊死,說出來都沒臉,死了也愧對祖宗。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