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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世祥也看見了虞璟。兩個人就這樣隔著數十米的距離,對峙一般。風從樹木光禿禿的枝椏間穿過,混合著地上的沙土顆粒,吹在人臉上竟然也有種粗糲的觸感。
何世祥跨出了右腳,向虞璟的方向邁出了似有千鈞重的一步。他囁嚅了半天,一個有意義的音節都沒有吐出來,只是愧疚地看著虞璟。
虞璟唇邊逸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您是何先生吧?您怎麼會來到這種窮人住的地方,說實話,這兒和您的身份不太相配。”彷彿為了配合自己的話語似的,她還四下裡看了看。
何世祥的臉色越發晦暗,掙扎著開了口,“小錦,我是爸爸啊……”
虞璟眉毛一挑,“何先生怕是認錯人了吧,我父親已經死了很多年了,如果不是火化的話,估計現在埋在土裡的骨頭渣子都找不到了。”
何世祥的臉沉了下去,如同鏽蝕的古代鐵器,“何錦,你母親就是這樣教你的嗎?”
虞璟的眼睛眯縫起來了,她冷冷地盯住何世祥,“何世祥,我有必要糾正一下你,我姓虞,單名一個璟字。王字旁的璟,不是錦繡的錦,這個璟字有後鼻音,你普通話不準就拜託藏藏拙,免得喊錯了丟人。另外,你是在演戲嗎?慈愛父親教訓叛逆女兒?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擺出一副嚴父的嘴臉,我告訴你,你不配!”
虞璟每一句都戳在了他的痛處,自知理虧的何世祥再也繃不住臉皮,他頹然地問道,“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冰兒,她已經去了,至於你,不管你姓虞還是姓何,你都是我的女兒,我很想補償你……”
打斷他的是虞璟輕蔑的冷笑,“何世祥,莫不是你斷子絕孫了?要不然你幹嗎這麼巴巴地跑來找我這個當初被你拋棄的女兒?”
“虞璟,你聽我解釋,當年我是有苦衷的,其實我從來沒有忘記你們。”何世祥急切地解釋著。
“這話還是你死了去地下和我媽說吧,如果你一定要和我談談這些歷史遺留問題,那麼,不如我們探討一下當年你拿走的那幾樣古董文玩如何?”虞璟似笑非笑地看著何世祥。
何世祥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臉色有些尷尬起來,但是嘴上仍然強硬,“你小孩子家知道什麼?!”
虞璟並不搭理他,自顧自地開口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一件清乾隆時期的影清蓮瓣紋鏤空香薰,一個明朝成化年間的淡描青花大碗,還有外公臨摹的清人趙之謙的《牡丹松枝圖》的橫批以及方士庶的《寒林圖軸》拓本。”
何世祥的麵皮紫脹起來,畢竟被自己的女兒討債似的數落著著實不是什麼好受的滋味。當年他和虞冰離婚後不僅沒給妻女留下些錢財,反倒將虞軼祺提供給他作研究的幾件珍貴的古玩一併帶走了。虞璟所知道的這幾件不過是從她母親整理的外公的古玩清單名冊上看來的,還有好些小物件怕是連虞冰自己都不清楚。不誇張地說,何世祥能有今天的身家決計和這些有價無市的古董脫不了干係。
何世祥從皮夾裡拿出一張銀行卡來,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現在還恨我,不肯原諒我,我可以給你時間。這張卡里有十萬,你先拿著,花完了再找我,你一個女孩子家,以後就不要在九重天那種地方做事了,會壞了自己的名聲。”
“這卡您還是先自個兒收著吧。等我找到行家將你拿走的那幾樣估了價,我們再好好算一下賬。放心,我是不會訛您的。當然如果您能將原物奉還,那是最好。至於我怎麼養活自己,就不需要您操心了,對於我們有血緣關係這個事實,我自己都痛恨得要死,自然不會告訴別人,絕對不會傷了您的體面的!”虞璟冷酷地撂下這句話,踩著黑色的騎士靴頭也不回地走了。
何世祥捏著金色的銀行卡,呆呆地注視著虞璟絕然離去的背影。
這真的是她的女兒嗎?
虞冰那樣一個溫柔婉約的女子怎麼會教出這樣一個飛揚跋扈、精明得可怕的女兒?
想到虞璟臉上那種冷酷的笑容,何世祥無來由地打了個寒戰。他搓了搓臉,又跺了跺發麻的腳,鑽回了車內。
有些傷感地環顧四周,黑色的電線鬆垮地穿過樹木頂端的枝丫,在風中微微晃盪著,舊樓的灰色和枯枝的褐色交雜在一起,儼然一幅混濁骯髒的油畫。
這些年,她們就是在這裡生活的嗎?
何世祥重重地嘆了口氣,他真地很想好好補償虞璟。他虧欠這個女兒實在太多了。
白色的保時捷徐徐發動,倒退著離開了這個狹小的巷子。
虞璟帶著手套握著公交車頂上